別過祁老夫婦後,宋文菱留在了無涯林邊,同眾人一起安營扎寨。朱三在她的帳篷里施了個小小的空間禁錮術,使得別人無法闖入。
換上獵魔人的黑衣後,她將頭發束作男子狀,縴長的手指輕輕一點,面前赫然一道薄薄水牆,映出容顏來——單眼皮,縴細有神的眸子,五官還未完全長開,臉頰倒是輪廓分明,尚在發育中的身體藏在一身寬寬松松的黑袍里,沒有什麼曲線可言,乍一看,分明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小男童。
和衣而睡,心中略略有些不安,說不清究竟是在擔心凶殘的魔獸,還是在擔心人心隔肚皮的同伴,見識過宋覺塵的「本事」之後,她處事待人就少了許多信任,多了幾分提防。雙眼盯著那黑漆漆的帳篷頂,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砰砰砰,」外頭有人敲了敲,敲的自然不是帳篷,而是朱三施的禁錮罩。
「誰?」她翻身坐起,手中靈氣凝結。
「是我,小五子,」一個憨厚的聲音傳來,「宋姑娘,三哥叫我來跟你說一聲,夜里有人輪流巡邏,你別擔心,好好睡吧。」
宋文菱謝過了他,暗暗感嘆朱三的細心,折騰了一天到底困倦了,很快就進入了睡夢之中,只不過睡得並不踏實,天還未亮就醒了。
走出帳篷,清晨的無涯林一片璀璨。每到早晨,無涯樹的葉子就會變得晶瑩通透,宛若水晶。走在林中,抬頭一看,赫然一片透明天。在小溪旁草草洗了把臉,天邊逐漸泛起魚肚白,太陽剛露出個頭,無涯葉就恢復了碧綠。樹下那些只在黑暗中盛放的妖蝶花,見光尖聲驚叫,縮回了殼狀的葉子里。
朱三的獵魔隊只有十余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陸陸續續地走出帳篷洗漱起來,見宋文菱這個小姑娘瘦瘦弱弱,就將稍微好些的干糧都讓給了她。大家伙兒邊吃邊聊,聊得很是帶勁兒,有幾個想講葷段子的,都被朱三用眼神制止了。在此期間,不說話的只有兩人,一是宋文菱,二是祁楚,前者是因為初來乍到,至于後者嘛,誰知道是不是在扮酷裝孤僻?宋文菱看著他那張面癱的臉,嗤之以鼻。
「宋姑娘,咱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不出來當獵魔人實在沒法養家糊口。我看你細皮女敕肉的,應該是富家小姐,怎麼也來做這行當了?」一人隨口問道。
小五子立刻瞪了那人一眼,低低咳嗽一聲,看了看宋文菱,又看了看祁楚。
宋文菱自然不會再說「我是來保護祁楚」之類的屁話,青春期的小男生,自尊心比天還大,她昨個兒沒有意識到,今個兒算是懂了。
「我就是想來見識見識的,人不闖蕩,枉為少年。」她嘴上胡扯,心里卻是打著那靈脈和地煞草的主意,只不過這事八字還沒一撇,不便對任何人提起。
「想不到你一個姑娘家,生了一顆男兒心,依我看,咱也別叫你宋姑娘了,就叫小宋子吧。」那人笑著說。
「這主意不錯,」朱三上下打量宋文菱,點了點頭,「以後就叫她小宋子,誰也不許對外透露她是女人。」
眾人答應下來,一口一個小宋子地叫。宋文菱笑了笑,倒也不介意。她穿越之前是個窮大學生,不是什麼富家小姐,稱呼之類的事情向來隨便,只要不是「狗蛋」、「旺財」、「咪咪」就行。
吃過飯便開始趕路,朱三領著小五子在前頭探路,兩個修為練氣五階的壯漢負責後頭,宋文菱和祁楚修為最低,年紀最小,被放在隊伍中間,和幾個練氣三、四階的獵魔人一起。
「小楚子,你攢了多少靈石了啊?」一個名叫王東的獵魔人問。
「才一百零八顆。」祁楚對宋文菱冷口冷面,對其他人卻是頗為友善。
「還差十二顆就能買到碧鵝了吧?」
祁楚點點頭。
「碧鵝是什麼?」宋文菱悄悄對身旁的獵魔人說。
「這……你不知道?」那人撓了撓頭,像是在想該如何描述,「就是那種渾身綠毛,脖子長長的……」
「嗯,我知道碧鵝是什麼,祁楚他要碧鵝做什麼?」宋文菱打斷了他。
「他說他娘愛吃碧鵝蛋,可外頭的太貴,他娘一直舍不得買,所以就想弄只碧鵝回去養著,下幾個蛋給他娘吃。這小鬼的靈石全是打架贏來的,要不是听說他在長安街上有點本事,隊長也不會收他進來。」那人說。
「原來是這樣。」宋文菱點點頭。
碧鵝是一種普通的低階魔獸,修為大多在練氣三階以下,有隱匿氣息的特殊屬性,跑得飛快不說,翅膀一張就到了半空,捕獲起來稍有難度,不然市面上的價格也不會在一百靈石以上。據說,朱三前陣子發現了一個不小的巢穴,里頭少說也有三五只。獵魔隊此行,正是沖著那三五只碧鵝來的,怪不得祁楚非要跟來不可。
年輕人啊年輕人,不懂事啊不懂事,總想要彰顯實力,證明自己的存在,殊不知這樣只會讓家人擔驚受怕。
宋文菱瞟了祁楚一眼,撇了撇嘴。祁老和祁大嬸怎麼生出了這麼個沒頭沒腦的臭小子,若是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去冒一冒險,倒也還值得,可居然是為了區區一只碧鵝!對祁大嬸來說,能天天吃碧鵝蛋重要,還是能天天見著活著的兒子重要,這小子難道分不清?
若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傻」。傻到無以倫比。
祁楚自然不知宋文菱在鄙視自己,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心中若有所思。自從發現父親的秘密之後,他就鐵了心要為父親洗刷這大半生的恥辱,而進入無涯林,就是他要做的第一步。
正想著,前頭的人忽然停了下來,他也急急停下腳步,只見一抹碧綠從林中竄過,眨眼就撲騰到了半空之中。
是碧鵝!
祁楚面露喜色,此行他本就沒做太多打算,能抓只碧鵝回去孝敬母親已是足夠。至于父親的事,不能急于一時,須得等他打探清楚這無涯林的情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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