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著,沒好氣地舉起一只晶瑩剔透的圓環。
宋文菱忙道一聲「來了」,快步走上前去。
這是顯真環,可測出所握之人的靈根和修為。按理說,修為較高者,能識破較低者的靈根與修為,但有些方法能夠用來障人眼目,因此還是需要用這顯真環來驗明真偽。
將圓環捏在手中,一股冰冷入骨的感覺侵襲而來,很快,環中出現了一道淺藍痕跡,如水一般緩緩流動。
「水靈根。」那紅衣人挑了挑眉,心中暗想,梁姑姑的眼光也不過如此。水靈根以能凝固為最佳,能流動的,均只能算作資質平常。
又過了一小會兒,一抹淺綠痕跡現了出來,一出現就凝固不動,與那淺藍痕跡交織在了一起。
「木靈根。」那人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木靈根與水靈根恰恰相反,以能流動為最佳。難道梁姑姑真的看走眼了?
「我過關了嗎?」宋文菱問。
「過了。」那人漫不經心地說。
宋文菱心中隱隱有種不安之感,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容易了些。正要抬腳往里走,忽然被那人攔了下來︰「好你個小妮子,差點把老娘糊弄了過去!」
難道她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宋文菱心中一緊。
哪曉得那人並未對她動手,而是豎著眉毛說︰「還沒測靈根,走什麼走?」
原來是將這一環節給忘了,宋文菱舒了口氣,把顯真環重新握入手中。不多時,手心有亮光閃現,一下,兩下,三下……
這光芒便是等級的高低了,一閃代表一階,一共閃了六次。
「練氣六階。」那人點點頭,這才領著她往里頭去了。
朱紅大門猶如一張巨口,瞬間吞沒了二人,不遠處,祁楚定定看著她消失不見的背影,不知不覺出了神。
這樂之樓的第一層,雲霧繚繞,宛若仙境,令人有種飄飄然之感,不知何處響起悅耳的琴聲,似乎遠在天涯,又似乎近在耳邊,宛若睡前的歌謠,如此輕柔美妙……
「小心這雲霧!」耳邊猛然響起神識的聲音。雖然相處已久,但他始終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因此宋文菱只能稱他為神識了。
「你終于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變成啞巴了。」宋文菱一邊用心聲與他交流著,一邊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這一掐,竟有種猛然清醒之感,恍然一想,進門之後所走的每一步,都十分迷離。看來這雲霧,果然能夠亂人心神!
「我欠你一個人情,所以要幫你一把。」神識的語氣有些尷尬。
「想不到你還是個講義氣的,不過你欠我的人情實在太多,我不曉得你是在說哪一個。」宋文菱沒好氣地說。
「我剛來你丹田時,吸收了引靈珠中的靈氣,才得以覺醒,以致你在和那朱新打斗時靈氣枯竭,險些輸給他。」神識解釋道。
宋文菱想了想,記得確有此事。若是在外頭,她或許會與他爭辯幾句,以發泄心中的不滿,但此時此刻,真可謂身在敵營。回憶方才的一幕幕,她竟發現了不少漏洞——一開始,測驗靈根與修為的,分明是個白衣女子,怎麼一輪到她,就變成了這個古里古怪的紅衣老太婆?
而且老太婆並未詢問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細細想來,這也是疑點之一……
朱門里頭,宋文菱兀自揣摩,朱門外頭,那測驗修為的白衣伶人,手中的顯真環忽然「 嚓」裂開無數細紋。
「呀!」伶人驚呼一聲,急急將其丟開了去,轉身拿了個新的,全然沒發現掉落在地的那個,其間的一藍一綠兩道淺痕,正悄悄變成深深的墨色……
樂之樓中的宋文菱,自然沒有看到這古怪的一幕,前頭的紅衣婆子打開一道門,轉身對她說︰「到了,進去吧。」
「請問這里頭,考驗的是什麼?」宋文菱從乾坤袋里掏出十顆下品靈石,努力讓面色變得恭敬。有時候,問一問旁人,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哪曉得那婆子並不領情,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問這麼多干什麼,進去不就知道了?」
說著,將門重重一關。
宋文菱措不及防,一個踉蹌跌入了房里,鼻尖差點觸到面前的一雙白紋雲履。抬頭一看,那人穿著雪色紗裙,薄紗遮不住窈窕的身姿,下巴尖尖,鼻梁高高,雙目明亮若星辰,精致得如同畫中人。
這張面孔如此眼熟,此刻,宋文菱之所以會在朱弦閣中,就是為了來救這人!
二人對視一瞬,一齊失聲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祁恬?」
「宋文菱?」
「你怎麼會在這兒?」祁恬率先問。
宋文菱隱約從她的語氣中,听出了一絲冰冷之意,因此長了個心眼,沒有說出實情,而是佯稱道︰「我與祁楚一同參加收徒大典,我已進了這第一扇門,不知祁楚能不能通過門口那關。」
「他當然不能,他是土靈之體,只有土靈根,沒有水靈根,當不了樂師。」祁恬淡淡地說。
他是你弟弟,你為何絲毫沒有關心之意?宋文菱心中狐疑,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個祁恬,與初見之時差別極大,不僅臉上抹了脂粉,不似之前素面朝天,而且從內而外的那股氣息,也是變得十分涼薄,似乎世間一切均與己無關。
「若他能夠進來,祁家不是又多了個大有出息的?祁老和祁大嬸,應該是十分高興的吧。」宋文菱假意一笑。
來之前,她本打算只要一見到祁恬,就將朱弦閣的內幕全然告訴她。可現在,這種想法卻是有了改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即便自己講了出來,祁恬也不一定會相信。
「或許吧。」祁恬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淡漠的模樣,宋文菱忽然明白自己心頭,為何會有種古怪之感——祁恬不正和那外頭的白衣伶人、以及將自己領來的紅衣婆婆,十分相似嗎?自己所見的幾個朱弦閣之人,均是這種頗為淡漠的模樣,好似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不,不對。朱三哥不是說,只有樂師,才會經歷那落雁水的洗滌,從而失去魂魄嗎?伶人是無需經過洗滌的,也就是說,她們並未喪失喜、怒、哀、樂。既然如此,祁恬為何會變成眼前這幅模樣?
宋文菱心頭陡然冒出一絲寒意,她並不懼怕將來要面臨的明爭暗斗,也不懼怕有朝一日或許會死于敵人之手。她怕的,是某一天自己忽然變得不再是自己,不再心志堅定,不再敢愛敢恨,不再記得來時的目的,不再在乎曾經關心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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