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菱點了點頭,輕扯嘴角,露出微笑。恍然間,心頭猛地一顫——她在朱弦閣中,用的分明是「孟菱」這個名字,除了祁楚、祁恬和陳小荷,無人曉得她的真名叫做宋文菱。這陸銘川,不過是個見過一次的樂師,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應當感謝我。」陸銘川嘴唇只是微動,聲音傳來,卻好似近在耳邊。
「為何?」宋文菱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陸銘川正要說話,忽然被一人拍了拍肩膀。
拍他肩膀那人,正是梁子鳶。
「列陣!」她朱唇輕啟,簡短地說出二字,身形一動,就懸在了半空之中。
宋文菱一直十分羨慕,朱弦閣這能飛天的功法。一般來說,身無風靈根的人,是無法做到這點的。而風屬性的功法,可謂舉世罕見,有價而無市。
異世的功法,均畫在卷軸之上,只有修為在元嬰之階的修士,才有撰寫卷軸的本領。但功法也不是如此簡單就能開創的,不僅需要實力,而且要有機遇,否則想破腦袋也是徒勞。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高手越來越少,久而久之,功法也就只剩下上古傳下來的那些,少有新的卷軸出現。
隨著梁子鳶的一聲令下,好些白影嗖嗖飛入半空。細細一數,共有十人,五個樂師,五個伶人。樂師不約而同地抬起手臂,每人面前均出現一把琴,也是靜靜懸在空中,紋絲不動。
「好厲害,這是如何做到的?」人群發出驚訝的議論聲。
「如果我是樂師該有多好!」一個和宋文菱一同入閣的凡族女弟子,一臉艷羨地說。
宋文菱本分不清妖族和凡族之人的區別,後來听陳小荷說,妖族人靈氣運轉的方式,與凡族人恰好相反,一是正,一是逆,所以周身的氣息頗為特別。如今,在細細觀察之下,她還是能將二者區分開來的。
「做你的美夢去吧,樂師都是男人,我從來就沒听說過,哪兒有女樂師的。」一個妖族女弟子出言嘲諷。
「當然有女樂師,只不過你沒听說過罷了。」另一個年長的男弟子反駁道。
「是嗎?」那妖族女弟子顯然不信,「你說說,那個女樂師姓甚名誰,現在何方?」
「我若是曉得,恐怕早就被費去修為,推入海中喂魚了。」年長的男弟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據說這是閣中的機密,那女樂師是幾十年前出現的,當年轟動一時,後來莫名其妙就銷聲匿跡了,我只曉得有這麼個人,卻不知她叫什麼名字。」
「有這回事?誰知道你是不是編來騙我的。」妖族女弟子半信半疑。
「哈哈,真是笑話!我徐全活到這把年紀,還從未騙過人!」男弟子拍了拍胸膛。
「是嗎,世間還有不騙女人的男人?你倒很是特別。」妖族女弟子抿嘴一笑,那模樣好生嬌美。
妖族人本就天生媚骨,更何況這人修煉了媚術,很快就將那樂師的心都勾了去。二人眉來眼去地湊到了一起,全然無視不遠處正冒著濃煙與烈火的九幽井。
又是一對露水鴛鴦,這男弟子看起來頗為年長,而且修為頗深,應該是即將晉升樂師的人物。不多時,就會經落雁泉洗滌,斷了所以情絲了。而這女子,只要再過個一兩年,便會成為供人采陰補陽的爐鼎。這二人,也不知究竟誰的命運更為可悲。
失去了七情六欲,雖然沒有快樂,但好歹沒有悲痛。而淪為爐鼎的,不僅大多數壽命極短,而且活得卑賤。若要在二者中選擇,宋文菱寧願當一個傀儡般的樂師,彈奏著只能令他人歡愉,不能使自己動容的悅耳曲目。
對了,方才那陸銘川,說自己要感謝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宋文菱心中疑惑,一開始見到這人,她還只覺得他長相十分周正,比別的樂師順眼幾分,此刻卻是對這人十分好奇。
也不知他究竟是敵是友,為何分明是樂師,還能露出那麼淡然的笑容。
抬頭看著半空中的陸銘川,宋文菱眉頭微蹙。
這五個樂師,和五個伶人,站的方位好生奇怪,仔細一瞧,竟是一個五芒星的形狀,樂師站在五個外角上,伶人則位于五個內角處。
這是……陣法?
宋文菱心中一陣激動,從見到祁老布三轉陣起,她就對陣法產生了某種莫名的渴望。可惜神武一脈早已被滅,不然她定要去前去拜師,哪怕資質不夠,只要能夠一試,她也滿足。
眼前這五芒星,雖也可稱作陣,但與尋常陣法有別,是以人布陣,以靈氣為陣眼。不似祁老,布陣時用的均是普通石子。
也不知哪一種要高深些。宋文菱心中猜測著。
只見那五個樂師,手指撥動琴弦,自彈自曲,樂曲各不相同。乍一听,凌亂刺耳,仔細一听,卻是暗含某種說不出的規律。他們面前的伶人,也是自顧自地跟著樂聲起舞,有的輕柔緩慢,有的迅捷有力。無論是哪一種,舞姿之優美,身形之靈動,都可謂令人著迷。
宋文菱瞧著瞧著,忽然發現她們不是在起舞,而是在用身體劃著某種符號。好比雙手平伸,墊腳一轉,就是一個看不見的圓弧。彎身一躍,看起來好似游魚,實則是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
而她們雖然跳的不是同一支舞,動作卻是大致相同的,只是動作的順序不一。因此彼此之間,才仿佛沒有任何關聯。
樂師所彈之曲,曲子的節拍,也是互不相同,但總會在某個時刻有短暫的契合。
就在宋文菱思忖之時,一股壓迫感洶涌而至,幾乎令她無法呼吸。環顧四周,地面上那些樂師伶人,也是面露痛苦之色,而年紀尚小的男女弟子,則依舊一臉好奇地盯著空中的舞蹈,臉色並未發生變化。
自己也是弟子,為何沒有像他們一樣?宋文菱緊緊咬住嘴唇,極力不將這種被壓迫的痛苦表露出來。一旦表露,極有可能會引起他人的注意。畢竟其他弟子均未如此,自己在這群人中,算得上是一個異類,有心的人,一看便能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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