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裴子煜小區門口站了很久,恍惚間,我竟然覺得,距離我上次來這里,已經隔了一個世紀。
那種陌生的畏懼甚至心虛的感覺將我緊緊包圍,在這奧熱而潮濕的晚風里,我的身體竟然已經到了戰栗的程度。
我像個篩子一樣不停抖不停抖,抖到最後,連裴子煜已悄然無聲的經過我的身邊都沒有發現。直到他走出老遠,我才覺得那個背影是如此眼熟和刺眼,忙不逸叫道︰「裴子煜。」
等待的瞬間就算只有幾秒都是煎熬,我害怕他不肯回頭,也害怕他加快腳步徹底走掉,正當我準備拼命追上去的時候,我卻被自己的腳狠狠絆住了,一個踉蹌,撲通一聲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老實說,我已經絲毫感覺不到所謂的痛了,和被裴子煜凌遲的精神上的痛感相比,身體上的一點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可這一跤,卻實實在在的讓我亂了陣腳。我只能繼續傻呆呆的坐在冰冷而骯髒的地上,卑微的盼望著他可以回頭看我一下,哪怕只是一個厭憎的眼神,也足以讓我感到心安。
思及此,我的眼淚終于不受控制的涌出了眼眶。我自覺這樣的眼淚招人厭煩且廉價,可是忍不住,完全忍不住,我曾以為過往那些不堪回首的狗血回憶已讓我修煉的百毒不侵,卻不曉得,原來在愛情面前,我仍是那個脆弱不堪的瓷俑……
就這樣,我的淚水竟越涌越多,正當我以為自己一生的眼淚就要就此流干時,裴子煜終于轉過了他的臉,對我微笑,沒錯,就是微笑——
他的笑容讓我想起了我們初識那天,他向我要號碼時的那種表情,真實的情緒被掩飾的天衣無縫,就好像戴上了一張面具。
而此刻,重新戴上面具的裴子煜平靜的對我說︰「什麼事?」
我當場傻住。仿佛有人對著我的太陽穴重重開了一槍般,我的思維就此不再運作,只能跟提線木偶一樣,重復著一句蒼白到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
「我愛你……」我這樣告訴他。
裴子煜的眼中有短暫的驚訝,而後那種詫異的神色很快變成了嫌惡,那表情就好像被人生生逼著吞了活蒼蠅一樣。下一秒鐘,他終于大跨步走出了我的視野,就像每一次我離開他那樣。
我知道,這一次,他是徹底放棄我了。
那天晚上之後,我好不容易退下去的高燒再度卷土重來。可我一不再是從前那個還有心思照顧自己,有事沒事變著法兒給自己放假的人。我開始發狠的去上課,出勤率大概刷新了歷年來的歷史新高。我的室友以為我悟了,險些老淚縱橫,卻沒想到這天下午的課才上到一半,我已經筆挺的應聲墜地。
也就是在那天,我才知道宋嘉居然在我們班也安插了「眼線」,不然怎麼可能第一時間趕過來,將我背去診所。
我一直處于昏睡的狀態,宋嘉先陪我打完點滴,好不容易出了一身汗,退了燒,宋嘉又默不作聲的將我背回了家。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他背上,當我意識到再度給他添了麻煩時,我的聲音里漸漸有了哭腔︰「對不起,宋嘉,真的對不起……」
「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宋嘉涼涼的撇下這句,便不再搭理我,直到我繼續恬不知恥的將眼淚糊了他一背。
回到久違的床上躺好後,我終于精神了一些,宋嘉問我吃過午飯沒有,我茫然的搖搖頭,他竟然鑽進了廚房,開了火幫我煮起粥來。
好像我認識的男生都是出得廳堂下得廚房,我忍不住發笑,卻突然忍不住哽咽。
因為我想起了那個遙遠的清晨,我就那樣大喇喇的,不以為意的吃的裴子煜做的早飯,絲毫不明白這樣的時刻是多麼可貴,不可重來。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說的大概就是我這樣的人。而還有一句話也可以送給我這樣的人,那就是咎由自取。
宋嘉端著碗進來的時候,我還縮在被窩里靜靜流著眼淚,他看了我一眼,走過來一扒拉考蓋住我臉的被面︰「要死也不要沒出息的把自己憋死在被窩里。」
他總是這樣言辭刻薄,可這一次,我卻再無力反擊,只是絕望的重復著一句話,一句裴子煜不再相信的笑話︰「我愛他,我是真的愛他,為什麼他不願意再相信我一次了呢……」
我對著白慘慘的天花板自顧自呢喃,壓根沒有注意到宋嘉的臉色已變得鐵青。
也是,我似乎最擅長做這樣的傻事,因為a去傷害b,再因為b去傷害c,而到最後,作為最混蛋的劊子手,我也落得遍體鱗傷……
我還在自嘲的想著,宋嘉壓抑而冰冷的聲音卻突然將我待會到現實︰「梁樂薇,我只問你一句,你現在說這些,有想過我的感受嗎?還是在你心目中,我永遠只是唐熹微的前男友……」
宋嘉的話如兜頭冷水將我徹底潑醒,我畏懼的望著他,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眼角的余光卻倏地瞥見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我從沒見他真的動怒,但我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火了。可在這種關頭,我卻偏偏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
仍然只當他是唐熹微的前男友?自然不可能,沒有哪個前男友貨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于危難之中。就算我不是個好人,也不能沒良心的否認這點。
所以說,宋嘉是我的朋友,但我卻終究做不成他期待的那種朋友——這樣的話,我實在無法啟齒。
就這樣,兩個人又沉默了很久,宋嘉終于失去了耐性,拂袖站起來。我以為他恨不得跳上來掐死我了,卻沒想到他卻朝門外走去。
臨帶上門,他回頭望了我一眼,眼無波瀾︰「我不能再對著你了,再對著你我難保不作出什麼讓你恨我的事,我送你回來之前已經跟斯彤打過電話,相信再過一會兒,她就來看你了。我先走了。」
宋嘉走得匆忙,我低頭望一眼床頭櫃上還冒著熱氣的白粥,眼底再度涌出了淚水。我想,他曾給過我的,大概我這一生,都無法償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