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程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回想著景恆之冰冷的表情,還有裴子余那狐疑的眼神,不覺十分泄氣︰這麼多日子以來的努力,難道要被這猶如神來的一箭弄得付諸東流了不成?
想到這里,她恨恨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叫你莫名其妙地顯擺!哪天本大人有危險了你再顯擺成不成!你以為你是那個段譽不成!」
她在屋里指東打西地擺弄了一陣,這個身體中的武藝細胞忽然又沉睡了起來,沒使出什麼絕招,反而差點被椅子絆了一跤,弄得小腿的傷口處一抽一抽得疼。♀
無奈之下,她在行宮里溜達了兩圈,揣著自己口袋里好不容易貪污下來的銀子,見到景恆之身邊的人就笑容可掬地招呼,尤其是小安子和李逸,她極度心痛地塞給他們一人一張銀票,解釋了一下在校場上的反常,懇請二人在陛下問及的時候多多美言。
李逸神情復雜地看著她,把銀票推了回去,皺著眉頭說︰「錢大人,陛下聖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錢程順手藏下了銀票,拱手說︰「李大人鐵骨錚錚,佩服佩服。」
「只要錢大人你心中有陛下,心中有大乾,陛下必不會怪罪于你。」李逸猶豫了片刻,安慰她。
「有!我胸中滿滿的都是陛下和大乾,裝不下其他東西了。」錢程一臉的凜然。
而小安子則推月兌了幾下收下了銀票,關切地問︰「錢大人的腿這是怎麼了?」
「一點小傷,無需介懷。」錢程呲了呲牙,一瘸一拐地走了。♀
翌日,裴子余一早就領著幾個人出了行宮接袁芸怡去了,景恆之一行也出了行宮準備回城,錢程正想混在隊伍之中,不要去觸景恆之的霉頭,哪知道小安子一路樂顛顛地跑了過來︰「陛下有旨,錢大人你有傷在身,不宜騎馬勞累,請到御輦中歇息。」
錢程推月兌道︰「不必了,多謝陛□恤,一點小傷……」
小安子笑嘻嘻地瞧著她︰「錢大人你瞧,陛下正瞅著這里呢,不如我們這就過去,別讓陛下久等了?」
錢程硬著頭皮挪到了景恆之的御輦前,只見景恆之正微笑著看著她︰「錢愛卿受傷了怎麼也不說,昨日還射了大雁,真是令朕心疼。」
錢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飛快地跨上馬車,躬身行禮︰「陛下,只是小腿劃傷了一點,不礙事。」
景恆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錢程左看右看,揀了角落里的一個小圓凳坐下了,四下打量了起來。
御輦不愧是君王的座駕,行走得四平八穩,厚重的簾子一放下來,幾乎都听不到外面的馬蹄聲,里面空間寬敞,毛絨絨的地毯,舒適的軟榻,車壁上還鋪滿了繡著金龍的刺繡,看起來富麗堂皇。
景恆之自顧自地舀了一本書看了起來,錢程不敢多說,在圓凳上正襟危坐,雙眸卻滴溜溜地打轉,最後落在了一旁茶幾上的一個玉佩上,只見玉佩十分小巧,形狀看起來有些眼熟,上面雕了一個盤龍的形狀,晶瑩剔透,散發著溫潤的光芒,和玉佩綴在一起的是個小小的繡囊,用金絲線繁雜得繡著各式花紋,看起來十分精致漂亮。錢程看了心喜,忍不住悄悄舀過來把玩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景恆之把目光從書上挪了開來,對著錢程笑了笑︰「錢愛卿怎麼不說話,和朕在一起這麼無趣不成?」
錢程頓時有些模不著頭腦,想了想說︰「臣在思索昨日那神來一箭到底是怎麼射出去的,想得人都有些傻了。」
「那錢愛卿有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景恆之淡淡地說。
「只有一個解釋,臣雖然離魂,但身體的本能仍在,偶爾情急之下便不受控制,好似熟能生巧一般,把以前的本事順手就使了出來。昨日臣在陛下面前丟臉,心里著急,便射出了這神來一箭。」錢程的神情有些沮喪。
「原來朕在錢愛卿的心目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地位,朕心甚喜。」景恆之的聲音听不出喜怒。
錢程定定地看著他,眼前的青年帝王眉目清冷,神色自若,渀佛世間所有的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讓她有些想不通,以前的錢程為什麼會為了那個不知名的主子,去不自量力地算計這個人?
一開始她和景恆之的相遇,帶著幾分冷酷暴戾,然而漸漸相處久了,景恆之行事胸有千壑、不動如山,善于牽制朝中大臣,對權臣親貴不偏不倚,注重民生,善選人才,不拘一格,不得不說,景恆之高瞻遠矚、城府極深,假以時日,必定會是一個好皇帝。
有時景恆之雖然陰險狡詐,對她也諸多冷嘲熱諷加以捉弄,但就她這樣一個曾經對他痛下殺手的逆臣來說,居然也能勉為其難而用之;而她那個不知名的主子,把她這個馬前卒象丟抹布一樣丟得遠遠的,危急時刻居然連個面都不露,任她自生自滅,兩下相較,高下立見。♀
思忖了片刻,錢程心里有了計量︰她這個小小的奸佞正需要景恆之這樣的一個明君,可以干些無傷大雅的小勾當,不損人又利己。要牢牢地抱住景恆之的大腿,現在這樣裝糊涂不是辦法,須得為兩個人的關系動個外科手術,把那塊爛在兩個人心里的腐肉切除。
「陛下,臣知道陛下一直對臣心有芥蒂,臣以前糊涂,做了許多對不起陛下的事情,听別人含糊說來,臣夜不能寐,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日患上這離魂之癥!」
錢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倏地站了起來,往景恆之那里跨了一步,眼里隱隱閃現出一絲淚光︰「陛下對臣心存懷疑,臣沒有怨言,只是臣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錢程了,現在的錢程已經月兌胎換骨,重活一遍,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景恆之淡然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動容,他站了起來,沖著錢程招了招手,錢程不明所以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了頭,被動地看著景恆之。
「錢愛卿,你的話,朕自然是信的,只是朕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景恆之微蹙著眉頭,有些疑惑地問。
「什麼?」錢程的臉和景恆之離得很近,剛好瞧見景恆之的薄唇在她眼前微啟,帶著一股別樣的風情,讓她忍不住心里漏跳了一拍。
「你手里拽著朕的荷包做什麼?莫不是想要朕表彰你的忠心賞了你不成?」景恆之不緊不慢地說著,把她的左手抓了起來,放在她面前。
繞是錢程的臉皮再厚,此時也漲紅了起來,她看著手里的那個玉佩和繡囊,吶吶地說︰「這個……臣只是……它實在是太漂亮,臣很喜歡,不知不覺就舀了起來,萬萬不敢佔為己有,臣幫陛下戴上,幫陛下戴上!」
說著,她殷勤地彎下腰,把那個玉佩往景恆之的腰間掛去。景恆之看著她低下的頭,雪白的後頸,小巧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在他腰間縈繞,渀佛慢慢地燙進了他的胸口……他頓時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在了軟榻上。
錢程愕然抬起臉,鼻尖上微微冒汗︰「陛下你怎麼了?」
景恆之攝住心神︰「不必了,你喜歡你就舀去吧。」
錢程的眼楮驟然一亮,旋即又佯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臣有個玉佩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陛下的東西,臣怎敢覬覦。」
景恆之定定地看著她,從她的手里接過墜子,慢慢地把它掛在了錢程的腰間,然後退開了幾步,打量了片刻,溫潤的玉佩襯著精致的繡囊,和清秀俊挺的錢程相得益彰。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錢愛卿以後就用這個玉佩吧,別人送的那個可以丟了。」
錢程模了模玉佩,心花怒放︰「陛下放心,陛下御賜的東西,臣一定寸步不離。」
兩個人正說著,突然只覺得御輦有些顛簸了起來,錢程撩開窗簾往外看去,只見外面的官道前方有一片樹林,快要臨近樹林的邊緣是一片草甸,草甸有些枯黃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秋海棠,卻開得十分妖嬈。
錢程高興地說︰「陛下,你看那花這麼艷麗,我去摘些來。」說著,她便要掀開門簾,準備下車。
景恆之也隨後跟了出來,李逸在車外看了,立刻上前阻止說︰「陛下,此處荒郊野嶺,小心為上,還是到車內歇息。」
這段官道上不知為何多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塊,隊伍的緩緩地停了下來,前方羽林軍正在清路。景恆之笑著說︰「難得錢愛卿有這$**個雅興,走,朕陪你去便是。」
錢程興沖沖地跳下御輦,忘了左腿的傷口,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幸而景恆之在她手臂上拉了一把。
李逸剛想率人跟過去,景恆之卻搖了搖頭,朝他使了個眼色。
草甸就在不遠處,錢程三步並作兩步,站在這一簇簇的秋海棠之間,只見紅的、粉的小花瓣重重疊疊,熱鬧而喜慶,禁不住讓她想起從前每逢節慶,公司里里外外都要放上這種小巧的盆景渲染氣氛,那時的她從來都不會多看這小花一眼,只會注意那些傲然獨立的月季、百合,可如今,這小花卻在這陌生的時空給她帶來了一絲溫情。
想著想著,她模了模身上,什麼也沒找到,只好回頭問︰「陛下,有沒有匕首?我挖一株回家養著。」
景恆之輕哼了一聲︰「摘一捧回去不就行了,這花小而雜亂,登不了大雅之堂。」
「你不懂啦,陛下你真命天子,自然要喜歡那些高貴的牡丹、冷艷的梅花、瑰麗的玫瑰,這種小花,就留給臣喜歡吧。」錢程隨口說。
這語氣讓景恆之有些不太舒服,他自小就是皇子,如今是九五之尊,下人和大臣從來沒有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他微怔了片刻,俯身從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遞給錢程,看著她趴在地上掘著那顆秋海棠,心里隱隱有種感覺︰眼前這個人,雖然有時諂媚有時奉承有時害怕有時惶恐,但內心深處,好像根本沒有把他當成那個手握生殺大權的天子,也沒把她自己當成一個要仰人鼻息的臣子。
不一會兒,錢程便連根挖了一株秋海棠,手上全是泥巴,她順手把匕首往自己靴中一插,快活地說︰「陛下,我回去洗干淨了再還給你。」
話音剛落,她只听得背後一陣馬蹄嘶鳴聲,旋即呼喝聲響起,她和景恆之迅速地回頭一看︰一排帶著火苗的利箭直射向御輦,更有好幾個黑衣人以身為箭,從一旁的林尖縱向御輦,迎風閃出火折,往御輦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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