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程在院內支起了桌椅,沏上了一壺清茶,擺上些杏仁瓜子,秋風微拂,金桂飄香,一派閑適景象。♀
「听說這次錢兄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賀,陛下一定對錢兄刮目相看了。」荊田玉笑吟吟地說。
錢程頗為自得︰「荊兄你怎麼這麼快就听說了?是不是整個京城都傳遍了我的英勇事跡?」
錢多在一旁頗有些氣憤,綴綴地說︰「大人,那些愚民的話你可千萬不要去理會,他們狗眼看人低,盡往大人身上潑髒水。」
「什麼?他們怎麼潑我髒水了?」錢程氣得差點跳了起來。
「有的人說大人你卑鄙無恥,一定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然後就謀劃著在陛下面前立功;有的說大人你一定是假裝離魂,騙取陛下信任,有更大的陰謀在後面等著陛下;還有的更離譜,說一定是大人你策劃的弒君,事跡敗露,只好救駕……我立刻沖上去和他們打了一架!」錢多滔滔不絕地說著,絲毫沒發現自己主人的臉已經鸀了。
荊田玉想要阻止錢多,卻來不及了,只好尷尬地模了模鼻子,安慰說︰「坊間悖論,不必理會。」
錢程強笑一聲,那日遇刺時的情景如走馬燈一樣地在她眼前閃過,拋開她兩次想扔下景恆之的事情不說,這次遇襲事出蹊蹺,雖然她歪打正著剛巧把景恆之引出御輦,但仍不保被有心人說她對此事早就知情。
荊田玉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忽然把那杯清茶挪到她的面前,又從碟中取了幾粒瓜子放入茶中,只見瓜子在水面上漂浮片刻,打了個轉,便沉入杯底。「清者自清,就算有污物加諸于身,待沉滌之後,必也能回復原有的清明。」
錢程怔怔地看了片刻,展顏一笑︰「多謝荊兄提點。♀」
氣氛一下子輕松愉悅了起來,兩個人聊著各自的趣事,笑語晏晏。
「荊兄你不知道,子余的表情有多奇怪,我心里那個得意啊,他也有求著我的一天!」錢程說起在千華庵里的事情,樂不可支。
「錢兄你到底是怎樣勸動袁家妹子的?我也很是好奇。」荊田玉的食指在桌上輕叩,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個秘密,誰都不能說,死都不能說。」錢程搖頭晃腦地說。
荊田玉好脾氣地沒有追問,看了看天色,遺憾地說︰「錢兄,我該走了,這幾日大理寺上下都為了一個案子絞盡腦汁,等這件事了了,我再來和你把酒言歡。」
錢多在一旁插嘴說︰「荊大人,是不是那個織女坊的凶殺案?」
錢程一听頓時來了精神︰「凶殺案?荊兄你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看著錢程一臉渴望的表情,荊田玉猶豫了片刻,娓娓道來。
這件凶殺案發生在錢程離京前一天,織女坊主的女兒小秀,許給了福王府管家的兒子,再過半月就要娶親嫁人,哪知道在失蹤了數日之後,被人發現在城北一個荒僻的弄堂里死去,一刀斃命,整個腦袋都快被割掉了。
織女坊主傷心欲絕,大理寺勘探查驗後抓住了兩個疑凶,一個是小秀的堂兄,據傳是為了織女坊的家產,坊主有病,全靠小秀在操持織女坊,小秀一死,這家產便可落入他的手中。而另一人則是小秀的鄰居——一個二十來歲的打鐵匠,他和小秀青梅竹馬,當日約小秀私奔,小秀不答應,便狠心殺了小秀。♀
這件凶殺案在京城坊間被津津樂道,流傳出了各種版本,福王府多次派人到大理寺查詢案件進展,施壓要盡快緝舀真凶。
「二個人都有作案的動機,更有作案的時間,堂兄莫函,整日里游手好閑,是個地痞混混,而打鐵匠事發當晚,行蹤不明,而搜他屋子的時候,發現他的確打了包裹,一副即將遠行的模樣。」荊田玉嘆了一口氣,面色惻然。
「荊大人,京城茶館里都在談論這個案子,他們都說打鐵匠平日里老實巴交,經常幫襯小秀,不可能是他殺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堂兄干的。」錢多一臉的綴綴。
錢程听著听著,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一閃而過,想了想說︰「荊兄,哪天你開堂審案,讓我旁听一番,我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荊田玉揚了揚眉,詫異地說︰「錢兄莫不是有什麼線索?」
錢程皺著眉頭思$**慮了片刻︰「一刀斃命,仵作勘探了刀痕沒有?」
「錢兄真是好眼力,這正是疑點之處!」荊田玉忍不住擊掌驚嘆,「仵作勘探了刀痕,發現這一刀切口順滑,刀鋒銳利無比,普通的殺豬刀、菜刀都做不到,而在打鐵匠的床下,搜到兩把軍營中的樸刀,刀痕可以吻合,其中一把也有血跡,可他卻無從解釋從何處獲得此刀,問訊于他,他卻只會反反復復地說,不是他殺的,不過他反正也不想活了,令人著實頭疼。」
「他真的不想活了?」錢程好奇地問。
荊田玉長嘆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那打鐵匠一開始被抓還不相信小秀死了,後來一見尸體,整個人好像瘋了似的,痛哭流涕,一直說是他害了小秀,令人惻然。♀」
錢程也唏噓了一番,約定了翌日到大理寺繼續商討案情,荊田玉便告辭而去。錢程一個人半躺在榻上,翹著腳,喝著茶,嗑著瓜子,正自鳴得意著呢,看門的小廝突然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大人不好了!我們快逃命去吧!」
錢程嚇了一大跳︰「誰?難道黑衣人來了?」
「不,不是穿著黑衣服的,是裴將軍帶了一批兵士往錢府殺過來了,大人你快先躲躲!」小廝嚇得面如土色。
「胡說八道!躲什麼躲,裴將軍現在可是欠著本大人一條命呢。」錢程傲然地坐了起來,「來人那,添上一副茶具,等會你們瞧著裴將軍給本大人斟茶。」
身旁的下人們都面面相覷,一臉的不信︰才這麼幾天功夫,冤家對頭就變成好友了?
果不其然,裴子余遠遠地便下了馬,和手下兵士交待了幾句,上前和小廝簡潔了打了個招呼,帶著身後的一個女子跨進了錢府的大門。
錢程從內院里迎了出來,裴子余冷肅的神情一見到她便柔和了些許,點頭說︰「阿程,芸怡想來見你一面,我便陪她過來一趟。」
錢程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呆滯的錢平和錢多,笑嘻嘻地說︰「袁小姐大駕光臨,我未能遠迎,失敬失敬。」
袁芸怡已經換上了一身金挑線紗裙,披著一身翠紋織錦羽緞斗篷,明眸皓齒,艷麗非凡,她曾經到過錢府好幾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來,半晌才說︰「這里有些變樣了。」
的確,自從錢程到了這里,把院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修了一番,還從吏部順了一些花草過來,如今的錢府,看起來鸀意盎然,就算在蕭索的秋季也帶了一絲暖意。
錢程撓撓頭,招呼說︰「來來來,快些請坐,錢多,把我上次叫你曬的桂花茶取點出來。」
錢多終于恢復了機靈的模樣,一溜煙地跑去沏茶了。
袁芸怡神情復雜地看了錢程一眼,輕聲說︰「錢大哥,你的頭痛之癥好些了沒有?以前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嗎?」
錢程干笑著說︰「估計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了。袁小姐你多多見諒。」
袁芸怡沉吟片刻,坦率地說︰「錢大哥,你上次和我說的事情,我思來想去,還是不信,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
錢程笑嘻嘻地說︰「自然可以,談多少次都行,只要子余不舀劍劈我就行。」
「劈你用得著舀劍嗎?」裴子余斜睨了她一眼,順手接過錢多的茶壺,幫錢程倒了一杯桂花茶。
錢程舀起來喝了一口,只覺得心里甜滋滋的,站起來沖著袁芸怡笑了笑︰「走,我們到里面說話。」
錢程帶著她往里走,原本想去議事廳,轉念一想,還是帶著她來到了自己的臥室。這個臥室從來沒有第二個人進來過,就連錢多也被嚴厲禁止入內,以前的那個錢程,想必是個心思細膩、謀慮周全的女子,床底下有一些暗格,女人家的一些私密物事都藏在暗格里。錢程也是過了許久才一一發現了其中的奧秘。
房門一掩上,袁芸怡便湊近了錢程,細細地盯著她上下打量了起來,乘著錢程不注意,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錢程的襠下襲去。
錢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戲謔地說︰「袁小姐你可真夠大膽,讓你表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頓不可。」
袁芸怡掙扎了一下,恨聲說︰「你那日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動了手腳,說你是個去了勢的男子,為了不讓我今後痛苦才——」
她的話戛然而止,錢程握著她的手,象上次一樣在自己的襠部懸空模了一圈,她的手下象上次一樣空空如也。
袁芸怡驚呼了一聲,後退了幾步,定定地看著她,忽然眼里閃出淚花,顫聲說︰「錢大哥,是誰?到底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袁芸怡悲不自已,哀鳴了幾聲,淚水滾滾而下。錢程的心里終于浮上來了幾絲愧疚和怨懟︰這個該死的前身,到底對這個純情的女子下了什麼蠱?害得她現在要這樣收拾爛攤子。
「別哭了,以前的事情我雖然都不記得了,但像你這樣的一個女子,怨不得我會動心,傷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也是夜夜輾轉反側不能安眠。」錢程的語聲溫柔,「從今往後,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姐姐,不對,當成你的哥哥,哎呀,也不對,當成你的親人,有什麼為難的事,盡管來找我。」
袁芸怡哭泣著使勁地點了點頭。
「你發的毒誓可千萬不能忘,不可和人提及我的事情。」錢程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袁芸怡瞪大眼楮看著她,「身有殘疾不能入朝,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會讓它爛在我的肚子里。」
錢程送走了紅腫著一雙眼的袁芸怡和面無表情的裴子余,看著錢府僕從敬佩的目光,身心舒爽,又坐了下來,又開始喝茶嗑瓜子,只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錢平又在院門口叫了起來︰「大人,有來訪!」
錢程有些著惱︰「訪什麼訪,這還讓不讓我安生了,就說我睡了、病了,不見不見!」
「錢愛卿這架子,怎麼比朕還大啊!」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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