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快要臨盆,凌亦飛沉浸在馬上當父親的喜悅與驕傲之中,他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更何況未來孩子的母親,是一位曾經多少優秀男人都垂涎三尺,而無法得到的女人。車間里的同事們,有的以前和妻子很要好,都迫不及待的要凌亦飛快發紅蛋,說生男生女都要發。凌亦飛還真的到禽蛋批發市場買了滿籃子雞蛋回來,準備交給母親操辦。一個休息日晚上,他興沖沖把東西送到母親家,正值晚飯時候,母親知道他要來,多買了幾樣菜等著他。
凌亦飛一推門就興奮地嚷嚷︰「妹啊,快幫哥拎一把,太重了。」
凌惠麗朝他白眼,無聊的看著電視沒理他,吳剛搶步過去應付︰「亦飛買那麼多蛋啊?」
「這里也有,說一聲媽給你買呀。」母親道。
「哈哈,這你們就不懂了,喜蛋是要父親親自買的,別人不能替代,就像生孩子一樣,讓別人代勞,不就出事情了是不是啊?」凌亦飛說著發出得意的怪笑。
妹妹在旁邊鼻子哼的一下,母親朝她瞪了眼後,招呼大家上桌。
「先吃飯,就等你凌兄了。」吳剛客氣道,其實他比凌亦飛還大幾歲。
「倒酒,好酒快上,今天是我的節日。」凌亦飛在母親那毫不客氣,今天尤其意氣風發。
吳剛一直有人送他好酒,擺上一瓶劍南春,放了好多年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準備獻出來,表面上看,是慶祝凌亦飛這個大舅子馬上喜添丁,實際上也是為了贖罪。
幾天前,吳剛不慎將蘇州三嬸對他講的,關于沈星和公公那段丑事,在吃晚飯時泄露了出來,凌惠麗臉頓時煞白,聯想到這次沈星懷孕,破口大罵父親無恥,發誓從此和他斷絕關系,永不見他。凌惠麗是個倔強的女人,永不見父親她做到了,只是不夠「完美」,十七年後,在她的生父彌留之際,她突然良心發現匆匆趕到醫院,父親淡淡的朝她一瞥,永遠閉上了眼楮,當然那是後話。
母親听女兒發牢騷呵斥她︰「你罵什麼?事情還沒有搞清楚,揉揉腿就懷孕啦?」
好說歹說她才答應,這事絕對不透漏給凌亦飛。
「凌兄這幾天辛苦了,多喝點,醉了今晚就睡這。」吳剛心虛,有話沒話的跟他閑扯。
凌亦飛抿了口劍南春嘖嘖稱奇︰「到底是中國名酒,一條線下去,你看這杯子,好酒都掛杯的。」
凌惠麗心里來氣,繃著臉一聲不吭,吳剛暗中向妻子使眼色,被凌亦飛無意中瞥見,大口夾了塊肥腸送嘴里問︰「惠麗今天怎麼了,看到哥來不高興啦?」其實他心里琢磨,妹妹跟沈星關系腦僵,一定是對她懷孕不以為然,故意掃他興而已。
凌惠麗見哥哥神氣活現的樣子,愈加生氣,想說什麼又被吳剛一拉衣角勸住。
「好了呀,惠麗,你哥今天高興,干嘛這副馬臉對他,吃飯吃飯,亦飛你喝酒。」凌母瞪了女兒一眼說。
凌亦飛也是喝多了點,此時正感覺良好,準備好好調侃妹妹︰「哈哈,她呀,看到爸對兒媳婦好,就小雞肚腸了,大家住在一起相互照顧嘛,我都沒在意,她激動什麼?」說著夾了一塊腸子揚來揚去,逗她,「是妒忌人家吧?」凌惠麗實在控制不住,「啪」的一聲將筷子敲桌上,狠狠吐出一句驚人之語︰「你不在意,你大方!」吳剛嚇得直朝妻子擺手,凌惠麗輕輕嘀咕了一句︰「都當烏龜了神氣什麼。」凌亦飛模不著頭腦,妹妹話說的那麼難听,他狠狠的回擊道︰「你嘀嘀咕咕什麼,不就是人家比你漂亮,你心理不平衡嘛,跟烏龜有什麼關系?」
「她亂講的,我們喝酒,來,給你滿上。」吳剛慌忙打圓場,這事從他嘴里流出,要是因此鬧出亂子來,自己的責任重大了。凌母一看不對勁,也嚴厲的批評女兒,「惠麗啊,沒根據的話別亂說,至于你和沈星鬧矛盾,媽覺得都是自家人,別沒完沒了的。」
兩人這麼一勸,凌亦飛反而警覺起來,酒一上勁發起飆來︰「你們都別勸,讓她把話說完,惠麗,你痛快說。」吳剛早嚇得腿肚子在發抖,說大舅子的老婆懷的是公公的種,這可不是能夠開玩笑的,追問下去,是自己嚼的舌頭,對不起人家沈星,以後怎麼面對她?
凌惠麗被母親訓過後,耷拉著眼皮,不屑一顧的樣子。
「怎麼不說了?怕了?以後動動腦子再說話。」
哥哥不依不繞終于激怒了凌惠麗,猛的站起來沖著他說︰「你得意什麼?被人耍了還不知道。」
凌亦飛楞了楞,望望母親,再望望吳剛,隱隱的感覺有大事瞞著他一個人,因為是以沈星的話題引起,頓覺不安,問道︰「我被誰耍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情,誰能告訴我?」
他的疑問就如樂隊的指揮劃了一個休止動作,飯桌上驟然鴉雀無聲。
半晌,凌母考慮到這件瞞是瞞不過的,還不如理性面對,也許說清楚了,根本不是那回事,便輕描淡寫的把女婿听來的話一五一十說了遍,最後提醒說︰「也可能是你三叔看錯了……。」
凌亦飛臉通紅,瞪大了眼球望著母親,頓時,家里黑雲壓城城欲摧,吳剛偷偷給他倒滿了酒安慰道︰「哥,沒事的,你喝酒。」
「那天晚上你爸腿酸的厲害,你又不在,兒媳婦過去揉幾下也正常……」凌母道。
凌亦飛漸漸回過神,他現在擔心的不是他們的行為是否屬于正常的揉腿,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在蘇州老家,妻子告訴他當日正是排卵期,一做就中的,而自己後來又跟豬頭在洗浴店一夜沒歸,時間上非常吻合,一個月後妻子懷孕了,難道這是真的……?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眼淚嗆在了喉嚨口,舉起滿滿的白酒燜下,杯子往地上一摔,豁地站起身,把家人嚇一跳。
「亦飛,你要干什麼?坐下!」凌母呵斥道。
「我現在就去問他們!」凌亦飛一陣痛罵。
「你冷靜點,這事情還沒有弄明白,你听到的已經轉了三個人,萬一搞錯,傷了父親,又傷了老婆,怎麼收場?」
凌亦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凌母緩和了下語氣又安慰道,「听吳剛說,你三叔只是在窗外看上去情景很嚇人,實際上不一定是他看到的那樣,你也不想想,你爸怎麼會干出這種事來?」
凌亦飛當然從好的方面去想過,但是自己和妻子一年多生育無果,偏偏這個時候她懷孕了,而且那天又是妻子最容易懷孕的日子,在之後的三個星期,他們夫妻根本就沒有在一起,這難道還不能夠說明問題嗎?他的眼球冒著血絲,充滿了殺機,想說什麼,又憋了回去,很多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他的自尊心承受不起。突然,他轉身往門口沖去,一腳踢翻了他剛才拿來的滿籃子雞蛋,吳剛見大事不妙,站起來去攔他,沒攔住,凌亦飛奪門而出,吳剛追了出去。
凌亦飛到街上就要攔出租車,吳剛及時趕到,雙手抱住他就道歉︰「兄弟啊,你冷靜冷靜,這事都怪我,三嬸告訴我,不應該傳給惠麗。」凌亦飛一甩吳剛說︰「按你的意思是你不說,她不說,應該瞞我一輩子?」吳剛苦笑了下安慰道︰「凌兄,算了,三叔也是從一個側面看了個大概,然後產生了誤解,要相信你老婆,更要相信你父親。」
「相信?我現在相信的是,那件事後,我老婆懷孕了。」凌亦飛憤怒地大聲說。
「輕點啊,被人家听到不好。」吳剛拍拍他肩膀說,「兄弟,我陪你走走,換換心情。」
他們朝前走著,吳剛開始給他分析︰「其實,你是當局者迷,事情本來很單純,那天據說你和朋友吃完飯又打了一個通宵的牌,我個人揣摩著,半夜你爸腿扭傷了,你老婆呢睡在另一屋,可能你爸痛的厲害在叫你,你不在,你老婆自然就過去了,幫他揉幾下患處,也沒什麼大不了,很正常嘛,你沒看過電視上有報道過,一個乞丐昏倒在馬路上,來了個過路的女子給他作人工呼吸救了他,所以我覺得,關鍵是你三叔在思想的認識上,可能有點保守和迂腐,好像深更半夜,一男一女共處一室,然後兒媳婦在幫公公揉腿,就是在干壞事了……」
凌亦飛默默听著,似乎有些道理,沒有作聲。
「我完全能夠理解你此事的心情,你作出任何舉動我都覺得符合邏輯,可是你的基本點首先弄錯了,這就像成語疑人偷斧一樣,越看人家越像偷了你的東西了……好吧,小弟就勸這些,時間也不早了,明天要上班吧,回去善待你的老婆,十月懷胎很辛苦,那是你的孩子,別冤枉了你老婆,對你未來的孩子也顯得不尊重。」
吳剛的話句句在理,心情好了很多,「謝謝你,不過這事情我會去搞清楚的!」
吳剛回去了,凌亦飛打算靜靜的走一段路,吳剛雖然分析的有道理,但本質上和三叔一樣,同樣是一面之詞。
一個意外的誤會誕生,一年多沒讓妻子懷孕的自己,意外的當爸爸了,當兩個意外,又意外的看上去有著必然的因果關系時,你仍認為這純粹是意外嗎?
漫漫長夜,凌亦飛走了好長的路,他不停的抽煙,陌生的路段,陌生的親人,這個世界對他現在來說,簡直太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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