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應聲。惠兒站起道,
可能是那邊窗上的銷子掉了,我去看看。此事夫君再想想,軍中人多嘴雜,是得有個妥當的辦法。
言畢惠兒從小側門出去了。而我還在滿心里想這件可能會改變我命運的大事。龐師古、朱珍等心月復大將不必擔心,只是其他人,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忽地想起一個人,謝瞳,他本是科舉未中的舉人,大齊軍佔長安之時他被滯留,無奈之下投了齊軍,一直跟隨我,倒有不少建樹之辭,如今情勢急迫,他會怎麼看?若他也有歸附唐廷之意,正好與他討個方案,若他反對,不過就是多殺個人罷了。
事不宜遲,立即命侍衛去叫謝瞳。
軍使可是有要緊軍情?
謝瞳一進門便問道。
我示意他來至近前,壓著聲音說道,
謝先生,同州完了!
此話怎講?
去長安的人回來了,孟楷不肯發兵,怕我擁兵自重。想我一直以大齊安危為重,不想卻遭落井下石。同州,某無力再保了!
謝瞳吃驚地看著我,
那軍使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拼死一戰罷了,左不過舍了這條命!
軍使不可,此事還可計較。
還怎樣計較?那王重榮圍困日久,城中也糧盡,敵眾我寡,實難支持。唉,難啊。對了,此事不巧被我那夫人听到,婦道人家就是經不住事兒,她竟勸我投了那王重榮以自保,才被我喝了出去。我朱溫怎能做這種背信不忠之事!
謝瞳沒有馬上接話,看看我欲言又止,沉吟了一會兒才道,
軍使恕罪,某以為夫人之言方為上策。想那黃巢鹽販出身,雖起于草莽不足為辱,但黃家安有劉邦劉秀之雄才偉略?不過是正值唐朝久安,兵多不習戰,遂以盅惑的十萬烏合之眾鑽了空子,佔了兩京。何曾是以威德功業登上王位?軍使勇冠三軍,力戰于外,而內為孟楷之流的庸才所制,黃家並無獨斷之明,不值軍使為之效忠。李家天子雖在蜀,但諸道兵馬已逼近長安,黃家破敗之兆已顯,足見眾不厭唐。此所以先前章邯背叛秦國而歸楚的原因。望軍使察之!
我盯著謝瞳,琢磨著他說的是實是虛。而他面色坦蕩,神情鄭重。我一捶案幾道,
好!實不相瞞,我意亦是如此,而此事重大,不知先生如何,所以才言語試探。先生莫怪。如今既要投唐須得想個萬全的法子,避免軍中動亂才好。
軍使慮的可是嚴實與馬恭?
謝瞳立即猜到了我的擔心。
我點點頭。那監軍嚴實和部將馬恭俱是跟隨黃巢從山東起事的,堪為黃巢的心月復。他們肯定不能與我一心,若是因此事騸動兵士與我作對,豈不壞了我的大事。
軍使,此別無他法,只能……,
謝瞳做了個砍頭的手勢,不如先悄悄地召集龐將軍、朱將軍來商議去王重榮大營送投誠書信。此舉要快,更要保密,得到答復後,再以商議軍情為由將那二人誘來,事先堂內外埋伏好殺手,以摔杯為號,到時候取了二人首級,既除了大患,避免軍中動蕩,又能以此為投誠之階。軍使以為如何?
若送書信,王重榮會不會記恨奪糧之仇,不肯納降?
軍使多慮了,軍使驍勇,同州位重,那幾擔糧食重要,還是這兩樣重要,王重榮不是那等淺薄之輩,自會掂量。軍使投誠,他倒省了圍城兵力,又得地又得人,怎會不納降?只怕他樂還樂不過來!軍使若還不放心,謝某願親自去送書信,但保此事成功!
我覺得謝瞳所說的句句可行,于是就按此行動起來,讓龐師古護送謝瞳去送信。只是保密要緊,我想起了那使者張進,雖然惠兒已命他不得亂說,但還是叫人不放心,而且此人還不能滅口,他要是消失恐怕會更惹人疑心。遂叫朱珍讓幾個可靠的人把他叫來府中,著幾個人看著他。
一天之後,謝瞳回來了,說王重榮看了書信相當滿意,希望和我早日見面,並且不日便會把此事上奏朝廷。
這樣好辦了。夜長夢多,馬上進行下一步。
來人,去請嚴軍使,馬將軍,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謝瞳與龐師古會意,也跟了出去,我知道他們是在最後安排埋伏的士兵。
這是金統三年九月的一天。
此刻我獨坐在堂中,四周是窒息的安靜。初秋的午後怎地如此悶熱?
忽然門外響起腳步聲,謝瞳掀簾入內。他看了我一眼,疾步走到我身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來了。
不多時,侍衛在門外高叫道,嚴軍使、馬將軍到!
監軍嚴實、部將馬恭旋即入內,我沒有起身,只一擺手道,兩位請坐。
朱軍使急著喚我二人來,莫非是長安來了訊息?援軍幾時能到啊?嚴實一入座便大咧咧地問道。
可笑,還在幻想長安會派援軍來。我端起案幾上的茶杯,茶早已涼透,隨即一飲而盡,倏地站起身,將茶杯猛擲于地。
破碎的響聲在屋內炸開,緊接著屋後、門外闖進十幾個手執大刀的兵士直奔那兩人而去,把尚在驚愕中的嚴實和馬恭掀翻在地捆了個結實。
朱溫!你想干什麼!那兩個人氣急敗壞地朝我嚷道。
長安怎會有援兵來?兩位就別做夢了!那黃巢、孟楷正巴不得我死于王重榮之手,還未卸磨便要殺驢。大難臨頭,某亦是迫不得已,只好借二位的項上人頭做個給王重榮的見面禮。怎麼樣?共事多年,這點小忙想必兩位定不吝相助。
朱溫逆賊!你這是要造反!你身為大齊防御史,聖上對你多有器重,你卻背信棄義!當初你個無賴草民,遭鄉鄰唾棄,若不是聖上收留,你何曾會有今日?馬恭一面試圖掙月兌兵士的羈押,一面聲嘶力竭地喊道。
無賴草民,鄉鄰唾棄,這馬恭死到臨頭還忘不了揭我的老底兒。那又怎樣?你嚴實、馬恭當初不也是在鹽販子手下走黑幫的?誰又比誰尊貴,誰又比誰干淨?現在還以起事元老自居,那鹽販子舌忝居長安,你們就不是草寇土匪了?
反賊休得造次!有種你放了老子,老子跟你單挑!來人!來人!那嚴實也開始朝門外大喊。
懶得跟他們廢話,我狠狠一揮手,早已準備好的大刀已砍向他們的脖頸,頃刻兩顆人頭應聲落地,血濺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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