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里，惠兒默默流著淚給我止血包扎。奪下那匕首的時候，傷臂用力以致越發出血，把衣服染紅了一片。惠兒眼圈紅紅的，手都有些抖。見她如此，我只得故作輕松地安慰她，
只是皮肉傷，一點不疼。可惜了那件衣裳啊，還是你給我新做的。等得閑了，再給我做件吧？
惠兒抹了抹淚水，點點頭，輕聲道，
夫君都是為了我……
我笑笑道，
當然得為你，我不是說過嗎？寧死保你周全，何況一點小傷？
我知道這外傷夫君不在乎，可是……夫君知道了這些事，免不得生怒……
對了惠兒，你是怎麼發現那兩個賤婦的？
夫君還記得上午我們在前堂說話的時候，側門那里有響動嗎？我過去看的時候，正看見側門後面的回廊拐角有人影，那人影拐過去就不見了，但我認出那人穿的衣裳來了，正是那……王姐。當時我還想也許她是來找夫君的，看我在才沒進去。但又一想才剛我與夫君說的話事關重大，她是不是听到了？心里存了疑，就格外注意著東院的動靜。果然她倆個就不時地往前頭去，想是去打探。夫君往操練場去了，她倆個也鬼祟著跟了出去，不多時又回來了。兩人在小花園的石頭那里嘀咕，我悄悄跟著她們，她們一心說夫君的事並沒發現我。我听她們說得趕緊給什麼鋪子的一個人送信，讓他連夜送到長安面見黃巢。我這才完全明白兩人確是不軌。于是我就讓王管家去找夫君，我不能讓她們出去送信，左思右想又滿心指望著勸勸她們，所以就去找她們。她們已經收拾了東西抱上孩子要走了，我才在門口攔她們的。早知會弄成這樣，我不該叫你回來的……
說什麼話？出了這種事，你怎麼不該叫我回來？我還要說你了，你自己跑去攔她們做什麼，你既給我捎了信兒，只等我回來處理便是。你看那賤婦，居然還帶著匕首，你那樣攔，惹急了她們，傷了你怎麼辦？
我就想勸住她們，尋思著好歹也是在這個家過了幾年的人，總得顧著些情份……
惠兒！
我將惠兒擁在懷里，下巴緊貼著她的額頭，嘆道，
今天若不是你，我還發現不了那兩個賤人的勾當，傻子一樣叫她們……和黃巢羞辱。只是以後一定要顧著自己，別去犯險，有什麼事等我來，听到了嗎？
惠兒點點頭，又慢慢抬頭看我，道，
夫君一直盡心守城，而長安賊匪卻是猜忌夫君日久，這樣看來果是朽木不可依，投誠是如今唯一之舉了。這是大事，這之前的一切，還有那些奸邪之人，都不值得夫君生氣懷恨，要全心為自己前途打算才是。
嗯，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一會兒天黑下來，我就去王重榮大營。成與不成，全在今晚一舉了。
惠兒緩緩點頭，片刻又問道，
那她們，還有那孩子，夫君打算怎麼辦？
我沉默了一會兒，想那兩個賤婦，欺瞞耍弄我這麼久，還讓我給黃巢老賊養兒子，她們和那小雜種死幾次也不解我恨！但是這些不能跟惠兒明說，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只道，
她們有她們的去處，你不要管了。剛才也嚇著你了吧，別想那些了，等會兒你在家好好吃飯，我得走了，晚些時候回來。
說著我站起來穿戴好，看了惠兒一眼，向門口走。只听惠兒又叫了一聲「夫君」，我回頭看她。她望著我，眼楮里是無盡的擔憂和依戀。她輕聲道，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著你。
听聞此言，我心里忽然很堵得慌，有些難受。從老家出來這些年，一直拿命在賭，那些殺戮，陰謀，猜忌和一直都在的背叛和羞辱，讓我霎時不知道這世間還能相信誰，還能依靠誰。以前累了的時候，我會想像著那個無憂少女的笑顏；現在，那個曾經的少女，我如今的愛妻惠兒，她說她會等我回來，還是只有她肯與我相依為命。今晚此去不是沒有凶險，雖然有王重榮的納降回信，但我不了解王重榮，不了解王重榮背後的朝廷到底要怎樣對待我。也許這一去真回不來了？回不來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只是可憐剛有家的惠兒又要孤苦無依，想想我就受不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別無選擇，去，或許有條生路，不去，就是死路一條。不為別的，為了惠兒，我也要回來，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我看著她，想出言答應她，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幾步上前一把抱她在懷，重重吻上她的雙唇，就好像這是個無言而不變的承諾。惠兒輕輕一喊，唇間的柔軟瞬間就融化了我，她閉上那如水的眼楮，眷眷不舍……
我先找到朱珍。朱珍得了王達的信兒，已經打了那兩個女人一頓，她們招了供，跟我在家里听到的差不多。她們一開始就是黃巢派來監視我的，怕派了將領來時間長了我會察覺，所以送兩個女人，我才大意了去。黃巢為此還許諾她們做什麼狗屁皇後皇妃。她們也將城里那個與她們的接應的人供了，朱珍已派人去抓他。現在那兩個面目全非的賤婦正在哀嚎著向我求饒，朱珍問我如何處置。我指了指王氏，對朱珍道，
姓王的賤貨，拖出去斬了！
朱珍立即打發手下將那女人弄走，又問道，
哥，那，那個小孩……
我冷笑一聲道，
兄弟，你要是我你怎麼辦？
這個，這個是確實難忍……
他黃巢老賊親來納命于我，說不定我就跟他兩清了，現在他不死，只好先拿他的小雜種開刀。他讓我給他養了兩年兒子，將來我讓他統統還我！
朱珍聞言忙道，
對！宰了那小雜種，黃老賊欺人太甚！
這時陳氏仍在含糊不清地哀嚎，我走近她，對她說，
我還真不打算要你的命，你不是要給那老賊送信嗎？去吧，就這個樣子去做你的皇妃！朱珍，放她走，順便把那小雜種的尸首給她帶上！
是夜，東城門大開，我帶著諸將和親兵，當然還有那兩顆人頭到了王重榮的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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