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達繼續道,
軍使可知夫人在小柴房看見了什麼?那幾只兔子不知被哪個壞蛋全給弄死了,割了頭的,挖了眼的,剖膛破肚的……我去我都不敢看,惡心了半天!那幾只兔子齊刷刷地擺在柴房門口,就是要嚇夫人的!
這幾句話听得我頭皮發麻,我揪著王達大叫道,
是誰?是哪個混帳王八蛋!
這時一個侍女匆匆跑出來喊王管家,看到我也在還氣急敗壞地揪著王達,頓時目瞪口呆忘了說話。倒是王達扭過脖子去問道,
快說夫人怎麼了?
那侍女才回過神來道,
夫人剛睡著又醒,還是不肯吃飯,哭得厲害!
我一下子松了王達,沖到臥房里間。只見惠兒俯在床沿上,長發全散了下來,一旁的侍女還在輕聲勸慰。我叫了聲「惠兒」,聲音竟然發抖。
她抬起頭,一雙紅腫的淚眼怔望著我,臉色臘黃。我看她正欲支起身子起來,便忙過去扶住她道,
好好躺著……
她卻突然起來撲到我胸前,雙臂環著我的脖子,放聲大哭,
孩子沒了……夫君……孩子沒了……
她單弱的身體隨著痛哭顫抖著,我扯過棉被緊緊裹住她,俯在她耳邊道,
惠兒,只許你再哭這一次了,你很傷心,我又何嘗不是?再哭幾聲就不準你再想那孩子了!你這樣身體受不了。孩子還會有,你要快點好起來,听到了嗎!
惠兒越發放了悲聲,我只得摟住她默默地撫慰她。待她只剩了嗚咽,我勸著她喝了些水,重新讓她躺下。她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低低地道,
這都怪我,我多想給夫君生這個孩子……
惠兒!不怪你,等我找到那個害你的混蛋,將他給咱們孩子償命!
可是為什麼啊,孩子,小兔子……
別想這些了惠兒,我一定會查個清楚,你放心。但是現在你要答應我好好吃飯,不再哭了。不論怎樣,孩子已經沒了,現在什麼也比不上你重要。你要是糟賤自己,豈不是稱了那凶手的意!
我讓侍女端飯過來,開始喂她。她哀傷地注視我半晌,終于順從地吃了第一口。
安頓惠兒睡下後,已是二更。我找到王達,讓他把未說完的話說完。王達只道,
弄死兔子的家伙,針對地就是夫人,更有可能就是孩子。當然受了驚嚇不一定就能小產,但他肯定就是想試試。他對夫人的習慣熟知得很,知道夫人每天都會親自去喂兔子,所以才想了這個法兒。本來昨天出了這個事,又是請醫生又是伺候夫人,小的也一團亂,搞不明白誰會這麼加害夫人,可是今早發現走失了個丫頭,倒讓小的略有些眉目了。
哪個丫頭?做什麼的?
軍使還記不記得當初在東院里伺候過的那小翠?軍使也許不知,那小翠與以前的那個陳姨娘處得很不錯,兩個還拜了干姊妹。夫人來同州後住在西院里,軍使曾吩咐那小翠和其他幾個丫頭到西院里伺候,那小翠雖不情願也去了,只干些灑掃的活兒,倒也沒近身服侍過夫人。軍使和夫人成親以後,她也跟著過來,還是干灑掃。只是那活兒不重,倒給了她和陳姨娘閑聊的功夫。夫人一向寬仁,也不太管她。兩個姨娘出事以後,我看她更閑了,就讓她打掃完這邊再到東院看屋子去。夫人昨天上午小產,我們都忙得慌了神兒,今天早上才覺出來滿家里就少了她一個人,誰也說不上來她什麼時候不見的,她的東西也少了,這不是偷走掉了是什麼?夫人小產了,她就不見了,而且她以前是跟那陳姨娘相厚的,陳姨娘又是……軍使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我听著王達的話,拳頭不由地越攥越緊。當初我放姓陳的賤婦走,是因為那時她已經讓朱珍打了個半死,她死在路上也好,苟延殘喘也好,都跟我沒關系了,我已不想在這樣一個不足為懼的賤婦身上浪費時間。難道她還沒死,惠兒小產竟是她做的孽?我一拳捶在幾上,悶聲道,
去找著那個作死的丫頭,給我抓活的回來!
小的已經派伙計外頭找去了,上午就讓他們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小的讓他們最晚三更回來回信兒。就四五個人,也不知道找得怎樣。
那好,我在這兒等著,他們要是沒找著,明天我讓我的人去找!
五天後,我派出去的一支同州駐兵終于在往長安去的路上把那個叫小翠的抓回來了。
兵營刑房里,那丫頭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我看了看旁邊的王達,他立時會意,發話道,
那天你偷偷走掉,是為什麼?你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丫頭抬眼看了看了王達和我,沒作聲。左右的兵士立即幾鞭子抽在她身上。她哀嚎著,我止住他們的鞭子,又道,
該換一種問法,你弄死那幾只兔子,就是為了讓夫人受到驚嚇,就是為了對付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
這次她直勾勾地看著我,還是沒說話,表情有些意外,也有些恐懼。看來就是她做的無疑了,那幾只兔子,是我和惠兒之間溫情的回憶,就那樣慘死在她手中,而且更難以想像的是我熱切盼望的孩子也因此沒了,惠兒也受了莫大的傷害,想想這些我一霎時暴燥難忍。我沖上去只手拑住她的臉頰,強迫她仰起頭,她的眼珠幾乎要暴出來。我大叫著,聲嘶力竭︰
為什麼!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賤人!是誰指使的你,說!
她嘴里在嗚嚕不清,我松了手,道,
說啊,惠兒怎麼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干?定是有人指使,說啊!
她渾身哆嗦,仍舊不答言。我冷笑一聲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那個姓陳的賤貨嗎?她還沒死絕是不是?她在哪兒,你……
我姐姐不是賤貨,張惠才是!
那丫頭突然惡狠狠地吐了這麼一句。我想都沒想就甩了她一個耳光,抽的我手生疼。她居然在我面前這麼侮辱惠兒!沒想到那丫頭已經滿嘴是血,卻仍在從嗓子眼里擠出一些話︰
她那個狐媚樣兒,搶了我姐姐的男人不說,還用詭計把王姨娘逼死了,我姐姐也逼走了,差點死在外頭!她就不該有孩子,誰讓她殺了王姨娘的孩子!
你……
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氣懣胸膛。
你個作死的賤人!你知道什麼,你就敢動惠兒!是誰跟你這麼說的?姓陳的嗎?不錯,她要利用你殺人,當然得有套說詞……王管家!
我松開手,扭過頭去不屑再看她一眼,只對王達道,
我沒有話了!你再問她姓陳的在哪兒,她不說就快點送她上路!
我向刑房外走去,到了門口又停下,只給王達撂下一句,
那些兔子怎麼死的,就讓她也一一享受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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