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仁慶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正從內室出來的徐蘭秀,繼續道,
按理說,既是舊相識,多加照顧也在人情之中。只是有一天,那時候郡王還在東征天平,那天……下午,小的本不應再去賬房,因為上午夫人就給我們都放了假,言道月結賬剛做完都辛苦了,這是月初,沒事下午就不用再過來。可是小的下午想起來,前一日有一小筆賬還沒入上,怕時間長了會忘出差錯就不好了,于是就又趕著去了賬房。小的本以為賬房里沒人,但是去了才發現門上無鎖卻從里面栓上了。小的沒多想,當時就敲了兩下門,卻不見有回音,只得再敲,這才听到夫人在問「誰」。我剛要答話,卻又听得里面有隱約的說話聲。當時,當時小的就突然不敢露面了,連忙躲到了拐角小道里。等了等,才瞄著夫人開了門,在院子里看了看,便招手叫屋內之人。那人出來,小的一看,認識,正是幾次與夫人求恤的……李忠悌。
我胸膛里瞬時被掏空了一般,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里。這一年來,我是很冷落惠兒,可是她一直是我最信任最不設防的人,這點在我心里一直沒變。縱然現在我和她疏遠了冷淡了,但我一直在自責是我的原因,一直想找機會彌補她,可從未想過她也會心生二意背叛我,原來那漸行漸遠的情義不只是我離她,她也在離我。冷落她在先是我不對,可是她不應該這麼對我!想來我只不過是納了一個妾,這在別人來說算得了什麼?她就因為這個要與舊情人復和,羞辱于我麼?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攥緊了,只听徐蘭秀在說︰
我說什麼來著,夫君只是不信。胡扯的總是我麼?拿了自家的錢給老****,偷人都偷到賬房去了!你還那麼信著她護著她,她也得配!可憐你那親兒子沒落地就給她害了,你……
閉嘴!
我吼一聲將徐蘭秀嚇了一哆嗦。心里仍有那麼些不甘,只對包仁慶道,
那個人在哪兒?你怎麼知道是他拿了那錢?
這個,小的之所以過了這麼多天才來回郡王,就是費了些功夫去找這個李忠悌,可是他老家已經沒人了,連房子都快爛沒了,這人下落實是不知。至于他拿沒拿那錢,前有因後有果,夫人與他是舊相識,他求恤多次夫人都應了,而且小的剛才也說了,是親眼所見那次賬房……,再有就是李忠悌走之前曾請過幾個手下喝酒,喝多了言語間露出來與夫人的舊情還有那二十兩銀子。這個小的已經找那幾人問過了,郡王若有疑,小的可再叫那幾個人來,不過就是只怕他們不肯來,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兒,郡王若親問他們,他們就怕掉了腦袋……
別說了!你走吧。不過記著,回去莫亂講,他們怕掉腦袋,你就不怕麼?
啊?是是,小的定不敢亂講一個字,小的只是為郡王為宣武著想才多嘴的,郡王明鑒,小的不是為自己啊,我……
行了!快走,做你的事去!
包仁慶又看了看我和徐蘭秀,才退了出去。只听徐蘭秀道,
這前前後後的事兒,你看看她還配當這個夫人管這個家麼?哎呀好個才貌無雙呀,你準備怎麼辦啊?
我一捶桌子站起來,一邊拽起那個賬薄往外走一邊恨道,
你老實待著,怎麼辦不用你管!
我一路沖到了正房,踹開了房門轉到里間。那個女人,曾經那麼依戀過我,伴我共渡艱難過,與我濃情蜜意過,曾經被求若騖的張家千金,此刻正與兩個孩子在一起。她笑著,溫柔而充滿憐愛,饒有興致與孩子在玩跳格子。見我闖進來,屋里所有的眼楮都望向我。她的笑容僵了僵,然後退去了。我朝待在一邊的雁羽和另一個侍女喝道,
帶孩子出去!
她們忙過來領孩子,而友珪和吟雙卻不願走,鬧著去拉母親的裙邊。她看了看我,俯身對兩個孩子道,
友珪,雙兒,先跟雁羽去西屋里玩,去找找那個小陀螺還在不在,比比你們誰轉得好,去吧。
兩個孩子終于連哄帶拉地被領走了。屋里頓時陷入了安靜。她朝我走過幾步,輕問道,
夫君,出了什麼事麼?
她的眼楮看上去依然那麼清澈,可我立即意識到這種眼神是一個蒙蔽我太久的東西,它變虛偽了,太假了。我猛得將手中的賬薄摔在幾上,道,
這得問你啊,你就沒有事要跟我說麼!自己看!
她一驚,迅速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拿起了賬薄。她只翻了幾頁,便皺眉問道,
夫君怎麼會拿著這個?
我冷笑道,
你問我?我倒想問你,這賬上短了銀子,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盯著我,半晌才道,
這本賬有些問題,是短了錢的,年前核賬時我就發現了。但我一直沒跟任何人說過,因為牽扯到……很多事,我正在查,已經有些眉目了,想查清楚了再告訴你。夫君是從何處得知的?
我也緊盯著她,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處變不驚,竟看不出半點心虛,居然說她正在查……,我繼續冷笑道,
是麼?你不用查了,這錢在誰手里我清楚,你只告訴我,李忠悌是誰,他和你是怎麼回事!
她的目光閃了幾下,滿是疑惑和驚訝。只听她道,
你知道?你都知道了?那……,什麼李忠悌?是說,本來在汴州驛的那個人麼?他不是已經……他跟這些有什麼關系?難道敬先生……
夠了!少扯東扯西!你听好了,我只問你,姓李的跟你是什麼關系!
她愕然地望著我,只道,
你說什麼?什麼意思啊?
我點點頭,道,
好歹我和你也是五年的夫妻了,你不用裝,有什麼就盡管讓我知道!你本是富家千金,嫁給一介武夫真是委屈你了!當年跟你求婚的,不會有我這樣的吧。李忠悌是穎州豪紳,跟你門當戶對,你們又情投意合的,若不是戰亂,你嫁的不就是他麼!你們怎麼又遇上的不用跟我講,你背著我又跟他舊情復燃了是不是!
她呆呆地看我,大眼楮里滿是茫然和震驚,或者是驚慌和懼怕,反正我已看不清了。她的氣息變得急促起來,道,
你說的……這是什麼!怎麼……誰!是誰跟你說的!
誰跟我說的不重要!有人看見你們****,你還要我明說嗎?你不忍看他在這兒當個驛夫,就趁著過年的時候賬亂,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讓他走,置個不大不小的家當滿可以了!可你竟一時忘了,取了錢不改賬,讓人發現了你才改!這不是天意麼?你要是及時做了這個假賬,我還只當我夫人是那個人人稱道的賢婦!
她的嘴唇在哆嗦,臉頰也在微微抽搐,她害怕了麼?我只覺得胸膛的怒火還在燒,摻著悲涼繼續向她擲過去︰
你不讓納妾,我也不想納,曾想這輩子有你我就知足了。娘讓我納,你也說沒辦法,我才……我承認我冷落你了,可我一直,一直對你有愧,想好好補償你,你卻……這麼對我,這麼羞辱我你滿意了麼?我以為你善良大度無人能比,這麼看來,你在報復我,是麼?報復我背著你有了友珪,報復我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不理你……還有那個沒能活的孩子,蘭秀是有很多不好,可就因為她肚子里的是我兒子,你就定要害了他,枉我那麼信你……
我沒有!沒有!你……
她突然哭喊起來,只听她道,
都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這個賬是……
賬本在她手中顫抖著,她盯著它說不出話來,胸口劇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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