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楊慕青。我從剛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對著飯菜愣神很久了,飯菜都有些涼了。只是,這個女人,怎麼又出現在我面前?我不禁眉頭一皺,繼續吃著涼菜道,
出去,該干什麼干什麼。
她站在那兒呆了一會兒,並沒有走,反而將食盒往旁邊幾上一放,盛了湯來放在我面前,並且跪坐在我的一側,微笑道,
吃點熱的吧。
一陣煩燥厭倦讓我沒好氣地撂了筷子,盯著她道,
總是裝听不懂我說話是吧?不用來這套,你到底想干什麼,明說!
她低了頭,很鎮定地答道,
妾身是奉了皇命來伺候郡王的,當然要盡本份,並沒有妄想什麼。
是麼?你是皇上下賜的,大小也是有品級的女人,我沒遵旨跟你成禮也就罷了,你又怎麼會甘心在這里做個下人?你是想要回那些應該有的?
聞言,她抬頭直視著我道,
為什麼不要?就因為,郡王和郡夫人經歷了離棄而郡王剛剛重新贏回佳人芳心嗎?
我以為她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只說不圖別的之類的話,沒想到她如此直接,而且觸到了問題的要害。這個女人還真不是個簡單的,我不禁冷笑道,
怎麼,都打听清楚了?擺了這個恭順樣子,其實心里那點鬼比誰都多是不是?既然你都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說了……
妾身是御賜吳興郡王的媵人,正七品外命婦,非是通奴僕的賤妾,郡王不是不清楚,為什麼一定要視妾身為奴僕?郡王不怕惹上抗旨蔑視天子的罪名嗎?
她說的不緊不慢,卻是在義正嚴辭地教訓我,我看著她忍不住冷笑連連,湊上去模著她的臉蛋道,
你是多想讓我要你啊?把天家搬出來,我就怕你了?真他娘的笑話!老子是三鎮兩軍節使,中原諸鎮統帥,剛剛把秦宗權活捉的大唐功臣,就你?你不過是天家為讓老子多多給他剿賊送來的玩物,老子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你以為,皇上會為了你動我?正七品外命婦!你當你是誰,要挾我?就算我現在要了你的命,皇上那里我自有說法。怎麼著,還覺得當下人是委屈你嗎?
她將臉別到一邊,卻依舊盯著我道,
妾身不敢要挾郡王,只是皇命賜的身份在此,郡王是忠心大唐的臣子,當然會還妾身個公道。只不過現在就是礙著郡夫人罷了。其實郡王不必如此。郡王對夫人的情義人人都看得見,按理說以郡王的身份,再有幾個媵妾也不是什麼大事,郡夫人更不會說什麼,況且郡夫人離家日久,都沒有侍奉郡王盡人妻之責,現在又有了兒子,恐怕以後也會對郡王不周到吧。如果郡夫人真是如美名所傳賢良淑德,又怎麼會不讓妾身伺候郡王呢?我看是郡王對夫人太小心了,想太多了吧?
這個女人毫無怯色,頭頭是道。她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她不知道這些道理放在我和惠兒之間就不通了。要是放在之前,放在那個賤婦之前,我會很認同她說的,或者根本不用她說早就直接要她。那些經歷中,我以為對惠兒沒變也不會變,可就因為沉溺**,那真切的情意我終究是漸拋漸遠了,背結發之義棄衷愛之情,在惠兒付出又承受許多之後,還要將猜忌污蔑加諸于她,傷她至深,直到現在那些傷疤還在作痛,裂痕還沒有愈合。就在上午,我和惠兒鬧成那樣,根本原因不還是那些麼?現在想來,我上午那般與惠兒絲毫不讓地叫勁,不只是有理,就沒有心虛嗎?問題是負心薄幸的事已做,背離能徹底也罷,拋棄拋得干淨也罷,偏偏無論如何也放不開惠兒。我算是明白了,那個龍元寺前一見鐘情的少女這幾年間已經長在了我的命里,傷的是她,而更痛徹髒腑的是我。失去後迷離沉重、如行尸肉般地日子我不想再過了。我還明白了,我不相信自己和另外的女人床上纏綿後還能問心無愧地面對惠兒,還能繼續和惠兒親密無間。惠兒更不會相信。
是享受多個女人的**恣意放縱心性,還是自覺收斂守住衷愛不再讓自己陷入兩難痛苦,此刻我很明白。也許是思慮著這些半晌沒作聲,就听楊慕青在遲疑著叫我,又很有把握似地道,
妾身說的沒錯吧,夫人還沒怎麼樣,倒是郡王想多了。還只怕郡王這樣,人家並不領情,要不然郡王怎麼會獨自在這里吃著悶飯冷食呢?
怪不得這女人這麼適時地拿了東西來見我,原來上午我和惠兒發生的事又給她知道了,可真是不閑著,總在盯著我們麼?她覺得這是個機會,一個可以擠進我和惠兒之間的機會?我看著她,冷淡反感猶在,卻不打算再謔辱她,想了想只道,
你,有相好的麼?
她有點吃驚,卻又接著放松了神情道,
妾身既為郡王媵人,心里當然只想著侍奉好郡王,怎麼會……
我問你有沒有過!
她見我沒有戾氣,正色相詢,思索了片刻方道,
閨中時光,確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妾之情。只是當初戰亂饑荒,流離失所,後來又宮門似海如隔兩世,其人已經無處可尋,生死未知。
我點點頭,道,
看來那人在你心里是忘不掉的了,那要是你知道他還活著,也知道他在哪里,你定是想跟他再好在一起了。你心里裝著跟他的情意,又如何還會在我跟前開口說這些,忙不迭地要坐實這個媵妾的位置?
妾身在宮里雖承過聖恩,但也只不過是末等宮人。對天家聖恩來說,沒有始亂終棄,也沒有一心一意,情義在宮里最不可靠,終沒有比別人得到更多的寵愛來的重要,那是性命身家呢。郡王府雖不比宮里,卻也是一般道理。我心里再有情,但身已屬郡王,就只忠于郡王,我若伺侯地好,將來生下子息,郡王就該把相應的榮寵給我,有什麼不對麼?
嗯,說的不錯,果然是宮里出來的人,公平交易!你也真是實誠,御賜媵妾是跟一般的妾不同,是有機會扶正的,比如,正室被休了?你的目的也不會僅僅滿足在妾室上頭吧?我要了你,你就該打算怎麼對付惠兒了,是不是?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又平靜答道,
不敢,妾身知道自己的本份……
那好,你記住了,宮里那套在我這兒不管用,趁早收起來。我和惠兒,你不懂,也不必懂了,只好好記得你的本份!至于……你想要回媵人位置,還你就是了,名分,月錢,下人,該你有的都給你。
我是在琢磨著這個伺侯過天子的末等女人,一心想的是在女人堆里出人頭地,外命婦正七品不見的比她在宮里的品級高,卻比在宮里更容易往上爬,而在這里再爬一步就只能是惠兒的位置了。她也很清楚她這種媵妾是有機會取正室而代之的,所以難免不做非份之想。以她言談舉止,又是宮里出來的,定是個有心計有算計的女人,我不想一腳將她踩到底讓她惱羞成怒更激著她要對付惠兒。她要的是在這個家里的位置,給她就是了,只不過只能有名無實,這對她也應該可以了,要的不就是這些功利麼?
不想她听聞卻動了動嘴角,輕哼一聲道,
早先來汴州之前听吳總管講過,郡夫人是位才貌雙全的絕世佳人,我只當作是虛贊之詞,不想今日見了真人,才知吳總管所言不虛。就算郡夫人是鮮花,妾身是天子賜于功臣的,也不至于是爛泥,就那麼不配郡王分一點點寵愛來麼?宮里還講求雨露均沾呢,我是妾室,可以不在乎真情,可我並非沒資格要求郡王對我的夫婦之禮,沒有這個,那些最終也是空的……
這女人表面恭順,實際上卻在一心為自己營謀,我看別說是什麼真心,就連上趕著讓我要她也是為了她自己的身份地位。我不禁暗想這樣的女人就是做個床第玩物也索然無味吧?剛湊上去把她的下巴捏在手里,戲弄冷笑著說了句「跟你說過收起宮里那套……」還沒說完,就見房門被推開,母親一腳踏了進來,對我怒容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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