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房東哼了一聲撇撇嘴︰「這樣的話,這個月你已經對額說過五次了,額說陳同學,人不能不講信譽對不對?沒房租你叫額咋整捏?實在不行,你就分期付款吧,先交一部分,其他的以後再說。」
陳偉朗尷尬地從兜里掏出一張百元人民幣︰「阿姨,我身上就只有這麼多了,要不你先拿去吧,其他的,我會很快還上的。」
女房東很不滿意地一手抽掉陳偉朗手里的鈔票,一邊嘟噥道︰「這點錢,還不夠你這個月的水電費,水電局的欠費清單我已經塞在你的門底下了,你自己看看吧,不是額逼你,人家要是斷水斷電了,額也得跟著你們喝西北風去!」
說完,轉過圓柱體般的身軀,咚咚地走下樓。
陳偉朗長嘆了一口氣,打開房門,連燈也沒有開。他就著衣服躺在了那張二手沙發的黑角里,思緒在瞬間像凝結的固體停留在半空中。
房租、工作、前途,還有深陷危機的「愛情」,全都蜷縮在腦海深處——他已經什麼都不願意再去想。
他甚至不願意去想他今天到底還需不需要吃晚飯。
窗外的暮色像小偷般一點點地匍匐進來,城市的璀璨燈光在玻璃窗上映照出閃爍不定的光影,留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零碎圖案。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陳偉朗覺得肚子開始餓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開始從樓梯的轉角傳來,高跟鞋的頂尖敲擊在水泥地板上發出的聲音優雅而富于節奏。腳步聲由遠而近。
陳偉朗連想都不用多想,他知道這來的將會是誰,因為這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了。
房門被無聲的打開,昏黃的走廊燈光像一片沒有重量的飄蕩的幽靈閃漏進來,輕輕落在陳偉朗的臉上。于是,他半眯的眼縫里映出的那個修長苗條的身影,開始有一點微微的搖晃,像某個人的夢投影在了一潭滿是漣漪的水影里,迷蒙而不真實。
但他知道眼前這個分不清真實的身影就是蘇含。
「無論你今天說什麼,我都要搬出去了。」蘇含的語氣冷靜而堅定,身上散發出的法國香水的暗冷幽香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陳偉朗沒有回答,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回答。
蘇含也沒有開燈,當然也沒有客氣,就著走廊漏進來的那片昏黃的燈光,不慌不忙的在房間里不停地走動、轉圈,一點點的剔除和收拾那些已經和陳偉朗的衣物混在一起而卻屬于她的東西︰衣服、襪子、文胸還有那些散落在四周的鞋子。
她有著各式各樣的鞋子。涼鞋、拖鞋、靴子、高跟鞋、運動鞋,應有盡有。當然,那都是陳偉朗送的,一年加一年,一共累積了四年,積少成多,有很多她還沒有來得及穿。
她在這房子里的所有東西只有一樣不是陳偉朗送的,那是一瓶已經開過的男性專用尼龍香水,那是去年陳偉朗生日她當作離去送給他的。
她皺眉嗅了嗅已經變質的香水味,幽幽地道︰「這個留給你吧,做個紀念。」,然後抬頭用她性感的幽幽眼神重新打量了一眼這間破舊的房子,像在跟一段沒落的歷史作無聲的告別,然後提起行李箱,毫不留戀地向門口邁步。
「你還會再回來嗎?」直到這時,陳偉朗才苦笑的出聲。
「難道你還希望我留下來折磨你?難道你受的折磨還不夠嗎?」蘇含停住了腳步,轉身,眼光直勾勾的看著他發問。
「折磨?我不知道什麼叫折磨。」陳偉朗目光有點茫然。
「我一邊和你****,一邊又結交新的男友,難道這還不算是折磨嗎?」蘇含的冷笑里含著一種鄙夷的味道,也不知道她是在鄙夷自己,還是在鄙夷陳偉朗,或許兩者都有。
「男友?你真的有新男友了?什麼時候?」陳偉朗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像夢囈,像另一個游離在體外的自己的靈魂在和自己說話。
「陳偉朗!」蘇含的憤怒終于猛烈地爆發了,「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麼嗎?我最恨你的就是,你可以對自己無限度的無恥!其實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有人了,卻可以裝出一副徹頭徹尾毫不知情的模樣,每次我要和你把事情挑明了,你都能找出各種借口來堵住我的嘴,好像你在拼命的維持本世紀最偉大的一場愛情,你能包容我的一切放縱和罪過,對吧?你大概還認為這就是你最大的美德,你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獨一無二最最偉大的情聖,對吧?我告訴你陳偉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女孩,更不需要你偉大的包容和愛情,你這叫精神勝利!你簡直比阿q還阿q!!」
「不想失去我,是嗎?」蘇含滿腔的怒火好像一瞬間又消失無蹤了,冷冷地說道,「實話告訴你吧,這個星期我就要徹底告別這座城市了,他已經為我辦好了赴澳洲留學的簽證,如果這個星期你能做到他幫我做到的事情,我還是屬于你的,但你能做到嗎?」
他呆呆地看著彌漫著灰暗夜色背景下的蘇含。他當然不能。
所以陳偉朗只能再次頹然的倒在那張二手沙發上,眼睜睜的看著蘇含苗條修長的倩影,在他的眼前那片有點搖晃的昏黃燈光中消失。
蘇含在離開前,像施舍般低頭在陳偉朗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吻,吻完,伸手拍拍他的臉頰︰「這個月的房租算我的,我幫你交了。」
然後,她提起行李箱優雅地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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