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苦寒,而南國即便是在隆冬節氣仍有暖意,何況豪富之家里從早到晚炭火不熄,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趙構老兒會選地方,臨安府在紹興八年正式成為南宋的行都。這臨安府是好地方,出美女佳麗,又富庶又美麗,自古便是皇家糧倉。範成大有詩雲︰「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說的便是這個地方。
天剛麻麻亮,臨安府一幢華麗的府衙內,一個妙齡少女正赤了腳,急惶惶跑去前院,那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白淨淨一張美人臉,峨眉微蹙、神色淒惶、楚楚可憐兒。天氣清寒,那少女不知是遇上什麼急事,赤著腳,只著了薄薄一層中衣,也顧不得冷。
這院子甚大,那少女一路小跑,好一會才到了前院,她輕輕推開一間大屋的門,躡手躡腳進去,喃喃叫了一聲「母親」。這屋子里暖和,被熱浪一激,這才覺得冷,手腳都木了。少女輕手輕腳鑽進她母親被窩,不想驚擾母親,饒是如此,她母親還是知覺到了。
「伊兒,你怎麼來了?」榻上的婦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的年紀,因為養尊處優、保養得宜,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這位尊貴夫人此刻神色慵懶,別有一番嫵媚。
這少女閨名叫慕伊,家里人慣常喚她「伊兒」,此刻慕伊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臉頰,緊緊擁抱她母親。
「娘親,我又做了那個噩夢……」
貴婦人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輕輕拍打女兒的背,柔聲安慰,「我的兒,不怕不怕,都過去了……」
慕伊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又小聲抽泣了一會,才漸漸平復。鬧騰了這麼久,她只覺得自己荒唐,畢竟是個虛無縹緲的夢啊,如何值得這般哭哭啼啼!
想到此,她放開母親,抹抹眼淚,勉強展露笑顏,「娘親,伊兒好多了,不難過了。」
「哎,好孩子,那就好!你要知道,那些噩夢都是假的,娘親和你爹爹那麼愛你,是不忍心讓你受一丁點苦楚的。」
這時候,有人輕輕敲門,「娘,是孩兒。」
光听那聲音,慕伊就知道來人是她的三哥恭敏。門開了,朝陽的光閃進來,晃了眼楮,逆光中的少年面容俊美柔和,他全身被鍍了一層絨絨的金光。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伊兒,你又做噩夢了?」他急急地問。
慕伊點點頭,神色赧然,心想怎麼全家都知道了呢?這麼大的人了,真是難為情。
「我已經沒事啦,三哥無需掛心!」
「我听陳福說你一大清早就赤腳跑向母親臥房就知道了。你這丫頭,都這麼大了,怎麼還為了一個小小的夢來攪擾母親呢?」他嗔怪道。
慕伊扮個鬼臉,努努嘴。「伊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敢啦……」
「以後若是再做了那個該死的噩夢就來找三哥,知道嗎?」
「是是,小妹遵命!」慕伊學戲園子的小生那樣兩手交握,夸張地施了一禮。她母親和三哥見她復歸憨頑活潑,才釋然一笑。
這時小丫鬟阿夏送了晨洗的溫水和毛巾進來,恭敏取了塊帕子,沾了些溫水,來擦慕伊髒兮兮的腳丫。
「三公子,讓奴婢來吧!」阿夏急道。
「不必,你們服侍夫人洗漱吧!」
「三哥,我……自己來吧。」慕伊縮了腳丫,忸怩起來。
「小丫頭,坐好了!你呀,要記得三哥是怎麼對你的,等三哥病了老了的時候,就指望著你來伺候了!」
「這……那嫂嫂做什麼呢?」慕伊打趣道。
「嫂嫂?你可別想偷懶,三哥就不娶了,專等著你來伺候!」
「別……別呀,那樣的話,慕伊罪過可大了!」
「瞧你們兄妹,怎麼這樣貧嘴!哪里有一點大人的樣子!」夫人笑著嗔責。
兄妹二人面面相覷,不得不正襟危坐,把笑憋進肚子里。
腳丫擦拭干淨,這才發現慕伊腳底蹭去一塊油皮,露出粉女敕女敕的肉,看著都疼,恭敏忙命人取來金瘡藥,在慕伊傷口上撒了一些。慕伊本沒覺得痛的,直到撒上那金瘡藥,才覺得麻麻生生得疼,連下地走路都不敢了。最後只好由她三哥抱回臥房。這天朝貴冑家的千金小姐,自是嬌氣。
在最開始的開始,有萬般的幸福美妙,那麼多的幸福,俯拾即是,把所有人都騙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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