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算得上是裴靖的私人住宅,離市區不算遠,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對黎遠暉的了解使安晴篤信對方不會找到這個地方。
認識裴靖純粹是家庭因素,安晴的父母與裴靖父母相識,安、裴兩家情況相似,尊祖思想重,家規家訓繁多。
上一世的安晴,直至死去的那一刻才真正對安家絕望,也唯有這一份絕望,支撐著他走到今天。
再次遇見裴靖,這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滄桑感分外強烈。
想想同是十年前,當時仍二十幾歲的裴靖對黎遠暉是一見鐘情,雙方的家庭又有互補的需要,因此很快兩家便聯姻。
但婚後裴靖才發現自己「丈夫」的心原來從未放在自己身上,他與他結婚,純粹是家族的需要和孩子。
他看著黎遠暉寧可在外面養情婦也不與他歡好,憤怒了,知道自己使計懷上的嵐嵐讓他惱怒,但這也是因為他太愛他了,不是嗎?但黎遠暉是誰?他是一個如此桀驁霸氣的男人,是黑暗世界的領導者,他的世界里不允許出現來自外界的威脅,而裴靖就恰恰觸犯了男人的這一底線。
因此對他,十年來黎遠暉給了他「黎太太」應有的榮耀,卻連一絲絲的溫柔都吝于給予,只當他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在無數次嘗試親近他失敗後,裴靖絕望了,女人最美好的年華放在這樣一個冷漠的人身上,他不甘心,哭過鬧過,無果。
婚後第五年他瘋狂地與學生時代的暗戀著相愛,在他身上得到了身體心靈上的撫慰。
而現實是,家族因為利益不可能同意他離婚,兩人再偷偷模模了幾年後終于借照片的事情讓黎遠暉主動提出了離婚。
演了幾場戲讓裴家人看,做了「為了錢願意以女兒為籌碼的惡毒母親」後,裴靖「理所應當」地被逐出了家門。
當與裴家斷得干干淨淨後,裴靖有了一種重生的感覺,如今這個男人愛他、護他,跟他在一起裴靖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原來就是這樣一份簡單的幸福。
而這次幫助安晴是個人原因,本來兒時兩人就認識,加之對黎遠暉確實還有那麼一些埋怨,于是就順水推舟做了這個人情。
說句私心話,他其實也很想看看這個讓黎遠暉傾心不已的女子究竟想做什麼。
這天的夜深,安晴穿戴整齊,在小小的客廳中靜待一個人。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開門,門外,是一張熟悉的蒼老的臉。
「師傅,你來了啊!」
老者並未說話,只是緩緩踱步而來。之後,坐在小小的沙發上依舊不言不語。
「師傅,請喝茶。」深知老者的性格,安晴禮數如常。
「安晴,決定了嗎?」過了好一會兒,白發老者問道,語氣中不無憐惜。
「開始的那一天起,我就已沒有退路,師傅,我可以了。」腦中一閃而過一張俊逸非凡的臉,原本如此冷漠的一個人,對他卻一直是溫柔的笑……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男人的情景,那一天,雲淡風輕,清朗澄澈。如詩如畫的青春歲月里,那一層紫色的神秘感足以給任何美的事物鍍上一層金光。那一天,男人並沒有注意她。
青春的奢侈,在于我們有足夠純粹的心緒,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伕岸而作,傾盡全力去抒寫一首詩,給一個並不屬于未來的人。
也許當時的安晴,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當激流熱烈奔涌決堤的那個時刻,理智顯得如此無力。
當那個男人向她伸出雙手,她知道,她完了!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在半明半暗的小路上,她遇到了他。那時,她正抱著一摞東西,搖搖擺擺地往前走,然後,最上面的一本書掉到了地上,啪。當時的風有點涼,吹,吹,吹出了一種調子,她好像叫了一聲,又好像沒有。她一直在看低頭撿書時,耳根後面飄蕩的幾縷頭發。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她去酒吧找朋友。酒吧里很吵,吵得人不用思考。當她在人群中拍朋友肩膀時,有一個聲音從別的地方傳來,去他媽的,干了。然後是笑,帶有一種夸張而矯飾的成分。她覺得難听、做作,但內心似乎有一種韻律正好符合這聲音的節奏,她下意識地抬頭張望。
那是一個星期一的下午,她正在听一首鋼琴專輯。她喜歡溫和的音樂,覺得溫和優雅里有生活的真相,安靜的訴說沒有,至少不夠徹底。
她不喜歡她現在的生活,安靜,一成不變,按某種規律小心地運轉。她在找一個世界,讓她有勇氣,也有意願喊出自己的聲音。她在找一個人,用奇妙的語調,帶她感受漂浮在空氣中的種種故事。
那是一個星期一的下午,他正在看一本關于哲學的書。他喜歡挖掘生活的真相,但他不喜歡哲學。哲學所講的真相是絕望的,無益于世俗人生。文學、藝術、舞蹈、電影……
什麼都好過哲學,因為他可以說服自己,那里的悲劇和美一樣,都是虛幻的。在哲學面前,他沒有讀懂那些晦澀的字句,卻看清了自己的恐懼。他想,他在等一種簡單的打動,像雨水洗刷過的山林,像山谷里的一聲鳥叫,不需要沉思。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日子跟著日子,他看著書,她听著歌,他在等,她在找。命運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並不曾失望。只要書和音樂還在,只要他在等、他在找,我們就不能說,沒有希望。
于是,她與他的宿命開始了,糾纏著傷痛著開始••••••
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命運會從暗中浮現,勸他們正視它••••••
第二天起來,安晴伸了個懶腰,催眠結束,精神上的負擔驀然間減少。原來忘掉一個人,其實挺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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