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樂店里的生意還是這麼紅火,從里到外擠滿了人,牆上四處都是便利貼,就連房頂都是大海報,寫著某人與某人的海誓山盟。郭蘇昊很守時,在最里邊的位置。我快步上前給他打招呼。
「哎喲不錯哦,來這麼早。」我順勢坐到他對面。
「要喝什麼?我去點。」他很紳士的樣子。
「一杯咖啡,不加糖。」
他擠過去,「兩杯咖啡,不加糖。」
「有什麼事說吧!」他坐下來,雙手放在桌上,胳膊肘貼在桌子邊緣。
「我想听你講忘情水的故事,有關你所看到你媽媽日記本中的記錄。」
「你對這個感興趣?可這不一定是真的。」
「不,只要你說我就相信。」
「可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有些我已經記不清楚。」郭蘇昊說著撓了撓後腦勺。
「你閉上眼楮,想象著回到兩年前,把你所看到的都表達出來。」
他跟著我的節奏,閉上了眼楮。
「媽媽花錢很仔細,她有一個日記本,記錄著很多東西,詳細到哪天買醋,買鹽,給我買鉛筆花了多少錢。我總會在寫完作業隨意地翻來看看,那時候我還小,有的字都不認識,後來我就不再看了。六年級小學畢業,我把所有書都放在箱子里擱床底下。我剛讀初一時父母就離婚了,我想過要輟學,可父親不同意,等到初三畢業了,我再次整理課本,想要把以前的書都賣掉時才發現我小學誤把媽媽的日記本也放在箱子里,當我細細品讀時,我才知道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你好,23號的兩杯咖啡。」服務員走了過來。
「奧,謝謝。」我雙手接過咖啡,「周昊天,喝一口繼續說。」
「都是一些陳年老事了,你怎麼有這麼大興致?」他一手接過杯子,吸了一大口。
「因為你我也都是有特殊經歷的人。」
「是嗎?」
「你繼續吧,根據你提供的我再推想。」我隨口一說。
「恩?媽媽應該是在……」他掰開手指數了數,「看日期,是在我三年級那年隔斷時間就寫的抱怨家窮,買不起名牌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嫌棄住在農村,住不了城市,去一趟城里除了坐公共汽車,還要走好多路,走的腿發軟發酸。」
「那以前你媽媽和爸爸是不是關系不和諧?」
「不,那時候家里沒有手機,只有電話,媽媽堅持每月給爸爸寫信,爸爸隔兩個月給家里郵寄錢,關系好的不得了。」
「只是後來這些媽媽的日記我讀不懂。」
「停,我不理解了,既然你們家很窮,那怎麼會有辰月家向你爸借錢的事?」我納悶了。
「我媽有三個姐姐,兩個哥哥,她二十歲的時候嫁給了我爸,我爸當年都四十四歲了,小時候我們家的確特別窮,爸爸常年出門去外地打工,我四年級那年爸爸過年終于回來了,還賺了七萬塊錢。最後我才知道他是干的時間長了,年齡也大了,被開除後老板也額外給他補貼了一些。也是那一年,我爸借給辰月家四萬塊。」
「哦。」我恍然大悟。「說重點。」
「那個日記本的一半厚度以後每頁都寫著同一句話。」這也是我當時最不解的地方。
「什麼?」
「曼制忘舊得不易,棄苦尋新屈可待。」
「你確定是這句話?」
「錯不了,這句話我記得清清楚楚。」郭蘇昊十分肯定。
「是什麼意思?」
「我猜測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喝了忘情水,忘掉舊情,尋覓幸福。所以才有了我家的悲劇。」郭蘇昊若有所思地說。
「可是生活在現實生活中,你怎麼會想到忘情水?新的戀情?你媽媽怎麼會有忘情水?」
像是用針管給身體注射了很多維生素,水分,能量,慢慢擠壓,推排,然後轟地一聲爆炸了。
「盡管在別人眼里不可能,但媽媽不尋常的表現不得已讓人聯想。」郭蘇昊直起身,緩緩抬起頭,思索著。「最後一頁寫的是︰終結,艾曼爾,黑色石頭,山谷,千里之外。」
「什麼意思?」我也抽出身來。
「我覺得這是個大秘密,里面肯定有玄機,就將它告訴了爸爸。」郭蘇昊坐下了。
「怎麼說?」我痴痴地看著他的眼楮。
「爸爸把日記本收起來了,還告訴我讓我忘了這件事。」
「就是說你爸早知道了?要麼他怎麼懂找愛情水去挽救。」
「不,他是听一個高僧說的,具體情況我就不清楚了。」周昊天喝了幾口咖啡,咖啡放的久了,都有點涼。
「不對!你剛才說誰,艾曼爾?」我恍然回想起那個名字。
「恩,怎麼,你認識?」
「好像在哪听過。」我瞥瞥眼楮。
「你剛才不是說你我都是有特殊經歷的人是什麼?」
「可這個秘密如果泄露,恐怕我以後會不好過,說不定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夸張。
「啊,今天說的太多了,還是回家吧。改天再議。」店里的人已經不多了,周昊天給我眼神示意出門。
我挪開椅子,做欲走狀。
「老板,結賬,給你。」他掏出十幾塊錢放在吧台。
「兩位慢走。」老板很客氣的樣子。
外面陽光明媚,稀散的三三兩兩的人群背著書包還在慢搖著,風可以把一股清涼從肚子那兒吹到t恤領。誰家小孩那麼可愛至極,手里拿著熊大氫氣球任它以不同角度不斷飛揚。讓我心情舒暢起來。
「你反應挺利索,轉變也快,說走就走。」郭蘇昊一邊說一邊用余光掃描門口哪個是他的車子。
「你先走吧,我到學校還有點事。」沒等他開口我就跑了。
因為我想到了另一件事。
但願老師還沒走,我跑上三樓,辦公室門掩著,小趙真棒,我在心里說。
「趙老師,我進來了?」
「進,……有什麼事?」
「趙老師,我想看一下咱班學生開學報名時的那個基本信息表。」
「恩?什麼情況?」
「我想看一下,確認一個信息。」我很從容的表現令小趙從抽屜中翻出一摞本子,然後從最底下抽出來遞給我。
信息表已經制成打印版的了,我很快就找到了陌天那一行。
陌天,男,漢,1992。7。11,陝西省市縣和平街西宛小區b號樓二樓西戶……
「謝謝,老師再見。」我關好門跑了。
心里藏的那塊巨大的石頭,在今天陽光彌漫我的雙臉下啷當一聲墜落了,連同我的疲憊,我的迷茫,我不可名狀的想法和日日夜夜的呼喚。
郭蘇昊推著自行車在學校門口徘徊,看到我出來立馬面朝著我,笑咪咪地,「嗨,過來!」
我兩手貼在嘴邊,成喇叭狀︰「我還有事。」
我匆匆行走,可路途這麼遠,于是我跑起來,那些女敕綠的樹木和紅艷的花朵都紛紛退後,在我身後形成美麗的風景,獻給更能觀賞它們的人。右拐,直走,左拐,下坡,和平街西宛小區b號樓二樓西戶,我停在了門口。
按了門鈴,過了五秒,我再次按下了門鈴,過了六秒,我又按了門鈴。
門開了,東戶出來一個老婆婆,她佝僂著身子,滿頭白發,歲月滄桑寫滿雙臉。
「孩子,你干嘛呢?」
「奧,女乃女乃,這家人可能不在,打擾你了。」我轉過身,準備下樓。
「你不知道?這家昨天剛搬走。」
「走了?那你知道他們搬哪了?」
「不清楚。」老婆婆搖搖頭嘟囔著。
陌天怎麼能這樣徹底。
「嗨。」陌天走過拐角上來了,手里拿著一把鑰匙。黑色的t恤上印著jay字樣閃爍著我的眼楮。
我盡量表現得很平靜。「你搬家了?怎麼回事?」
「恩,先進來。」陌天開了門。
偌大的房子很空蕩,有一套舊沙發,牆壁上滿滿的周杰倫耍酷海報,一個塑料盒子同手紙同我在上面安靜地坐著。一個沒有水的飲水機在沙發旁邊。地上還有兩雙拖鞋躺著,像是陌天父母的。
「你搬到哪了?搬家干嘛?」我手抓著書包帶再扯緊了一點。
「哎,我父母上個月被調到b縣工作了,你也知道他們不放心我的學習,所以最後決定全家搬到那兒住,我爸把學校已經聯系好了。我昨天還上了半天課呢。」
「啊,不會吧?可是你怎麼能不辭而別呢?你的手機一直關機啊。」
「自我爸從小趙那領回我的手機後他就不讓我拿。而且還非得他自己去學校拿我書包。真是受不了了。」艾倫無可奈何。
「那你現在怎麼回來了?」如果對面有鏡子,一定能夠看到我凝重的面色。
「我知道你愛的是郭蘇昊,所以我成全你們啊。」多麼大度。
「是嗎?那我那天告訴你的話都白說了?」
「你並不愛我,那只是你的錯覺。」陌天執拗。
「不!不是的。」我嘶吼著。
「我今天回來就是想告訴郭蘇昊,讓他好好待你。不過還好,我發現這都不用我操心,郭蘇昊就在樓底下等你,再有一分鐘,他就上來了。」陌天看了一眼手表,然後翹起二郎腿,拍拍褲腿上我完全沒看到的有什麼污漬。
門鈴響了。
「瞧,還不到一分鐘。」陌天站起來朝著門走去。
門開了,果然是郭蘇昊。
「你怎麼來了?」
「我一直跟著你,怕你出什麼事啊。」郭蘇昊緊鎖的眉頭又一下子疏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