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可不是為了給李林甫正名!而只是根據史料做的一個合理推測!話說現如今對李林甫通用的評價便是「雖無宰相之德,卻有宰相之才!」這個評價是唐代以及後代文人對他做出的一個比較中肯的評價,試想,在唐代,那些文人雖然極力貶低李林甫的德行,卻都沒有否認他的才干,可見李林甫的宰相之才是不錯的!至于德行,我這里想套用當年明月的一句話,「皇帝就不是人干的!」宰相也差不多!所以,對于一個政客來講,只用簡單的好與壞去評價,實在太蒼白了!
「交代?呵!除了聖上之外,我李哥奴無須給任何人交代!」
政事堂小會之後,李林甫的宅院,書房之內,李林甫沖著眼前的錢益冷笑道。
聞言,錢益原本佝僂的身子變得更加彎曲,額頭上一瞬間便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退下吧!去跟客廳的那個人說,我身子乏了,不想見客!」李林甫隨後揮了揮手,如是說道。
「是,東主,在下告退!」說完,錢益便弓著身子向後退出了書房。
待錢益將書房的木門帶上後,李林甫一個人待在書房呢,雙眼迷離的望著頭頂的橫梁,沉默許久之後,方才從口中喃喃的吐出幾個字眼來︰「唉!難啊!」
其實李林甫何嘗不知道他這麼做的後果?官場上的人最無法背叛的就是他的出身!這個出身不是指你生在哪家,而是你發跡的時候依靠的是誰的力量?你的盟友是誰?你所處的團體又是那個?
比如當今的朝堂之上,便是世家大族佔了絕對的優勢。
雖然已經普及了科舉制,但是每年科舉的名額就那麼幾個,而且絕大部分被世家所壟斷。
武則天在位的時候,科舉尚不完善,所謂的公開選拔,掄才大典,只不過是權貴們換了一個方式繼續壟斷官員選拔罷了!每年的名額甚至于全部都是各世家選定的人,弊案橫生,有才學寒門子弟沒有世家的點頭休想中的,而那些滿肚子茅草的世家子弟們卻能借著科舉名正言順的入朝為官。
到了玄宗朝,科舉也更加公正,雖然難免還會有些作弊的事,但總體上還是公平的。
只是世家子弟從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有最好的老師教導,有大量的書籍可以讀,哪里是那些揣著半本書也要當寶的寒門學子能比得了的?
除了最頂尖的、最聰明的那些寒門學子們能夠靠著科舉蟾宮折桂外,大部分的名額依舊落在世家子弟身上。
真可謂是玩暗的不行,玩明的也比不上!
所以,在整個朝堂上各個世家分立山頭,那些靠著科舉登第的寒門學子或是投靠世家,或是游離在朝政邊緣,又或者組成一個個更小的團體以求自保。
而李林甫作為當朝右相自然也有著自己的小團體,雖然隨著他地位的身高,越來越多的人投靠在他的身邊,但是他最初的團體卻只有一個,那便是揚州的世家們!
沒錯!不像李適之認為的那樣,揚州的世家豪門並不是在李林甫發跡之後才靠上來的,恰恰相反,當他還在揚州城里做一個小小的捕快之時,便有人像戰國時的呂不韋看上子楚一樣看上了他這個皇親國戚!
奇貨可居的揚州世家們很快便運作起來,將李林甫這個揚州成的一個小捕快送到了長安城,從一個小小的千牛直長開始一步步的爬上了如今中書令的位子。而那些做了投資的揚州世家們自然也獲得了不亞于呂不韋的利益。
所以可以說是揚州的世家便是造就李林甫如今一切的源動力,而且他李林甫的家眷同樣參與了海外貿易,他李家在揚州城內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豪門。
如此錯綜復雜的關系,你讓李林甫也怎麼可能與揚州乃至整個南方的海商集團撇清關系呢?
但是,李林甫卻依舊要讓鄒潤的奏折通過!
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他是當朝宰輔!而且揚州的世家雖然在他的仕途初期給了他很大的幫助,但是之後的升官卻全是靠著他李林甫自己的鑽營,所以李林甫覺得他並不虧欠揚州世家什麼,如此,就更加不願接受揚州這幫人的指手畫腳,畢竟,他是一朝宰執!
李林甫他貪權!但是他也做事!而且事情做的還不錯!要說缺點,便是太貪權了!
在玄宗逐漸怠政的情況下,大唐的朝政這些年來幾乎全攥在他李林甫的手上,這種「一言九鼎」的感覺實在讓他迷離。
加上李林甫從小便沒有接受什麼正統的教育,所以性子也算不上豪放,也就是心眼不怎麼大,那些和他政見不合的人,李林甫自然無法容忍。
李林甫是那種只允許他做決定然後手下無條件執行的人,可偏偏李林甫的手段又常常較為偏激,不受那些正統文人的待見,政見不合,矛盾在所難免,而李林甫對于這些人自然也不會去跟他們談判,再者說,就算他真的願意,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也不可能去和他談心。
所以李林甫就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將這幫人徹底的踢開!
李林甫他是一個政客!也是個實用主義者!所有他認為可行的辦法,便會堅決的執行,作為一個政客來說,用好與壞來評價,實在有些蒼白無力。
而筆桿子又掌握在文人手中,會有什麼樣的評價,可想而知。
但無論外人怎麼說他,李林甫至少明白一點,既然自己是個宰相,那便應該做宰相的事!
大唐王朝如今看起來雖然歌舞升平、春秋鼎盛,但是坐在他這個位子上自然能很清楚的看到暗中隱藏的危機。
邊關的風雲激蕩,各地節度使暗藏的禍心,還有朝堂上的明爭暗斗,簡直處處是烽煙!
最為直接的便是一點,隨著玄宗這幾年日漸豪奢,內庫很快就要告罄,一旦內庫花完了,玄宗必然會打國庫的主意,就算大臣們能夠頂住壓力,但是依舊會有想要投機臣子上趕著去幫皇帝撈錢!而這些錢將全部出在普通百姓身上!
前些日子的王便是一個!
王身為太原祁縣人,乃是太原王氏的分支,如今加封御史中丞在品級上已經和遠在豫章的王冼同級,而且身處中樞,久伴君側,權柄更不是王冼這個豫章城內的擺設能比得了的!
但是太原王家乃是千年世家,最重血統,雖然王權柄日重,但在太原王家內的影響力卻依舊比不過王冼這個長房長子。
王此人雖然早就投靠了他李林甫,但也是個不安分的人!升官沒兩個月便假借玄宗之名在京兆府大肆斂財,玄宗看見收上來如此多的賦稅,不禁大贊王︰「善理財,可為計相!」
有了這麼一個榜樣,還怕沒有後來人嗎?
在這麼一個環境下,你讓李林甫又怎能反對加征商稅呢?
在李林甫看來,那些世家豪門做生意從來就沒交過一分錢的稅,如今不過是讓他們把該交的交齊了罷了!
至于那個市舶司既能為朝廷增稅又能借機敲打一下越來越放肆的揚州世家,何樂而不為呢?
至于將要面臨的反對,李林甫卻沒有放在心上,他做的哪一件事又得到過這些窮酸文人肯定了?
而事實上,那些想要反對的人,那些自命不凡的道德之士,才是罔顧朝廷和百姓,只為自家利益的小人!
在這一刻,是非黑白,豈不是顛倒了個個嗎?
只是說是如此,但一想到過兩日廷議的時候那滿朝堂的道德文章,饒是李林甫舊經歷煉,卻依舊深深地皺著眉頭。
其實糾結的何止李林甫一個,剛剛從書房走出的錢益,此刻正邁著緩慢的步子朝著客廳走去。
錢益,他是江東錢氏族人!當初他被派到李林甫身邊的時候便肩負家族的使命,名為輔佐,又何嘗沒有監視的意思。
只是這些年下來,錢益這個飽讀詩書的正統文人,卻仿佛理解了李林甫,並最終被李林甫的才干所折服!
能把幕僚這個行當干好的人一般都是鬼點子很多的人,而這樣的人絕不會是死腦筋的人!恰恰都是實用主義者,說得不好听點,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李林甫的作法恰恰十分符合錢益的口味,所以錢益在跟李林甫坦言之後也就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干了!
所以今日,在李林甫已經作出了決定之後,還依舊要去說服那位不遠千里趕來只為了求一個注意的堂兄,錢益一想到這個便一陣頭大!
只是,再遠的路程也有走完的一刻!
盡管錢益有意放慢速度,但是客廳依舊近在眼前!
錢益站定,沉思片刻,嘆了口氣,隨即便邁開步子朝著客廳走去。
「大哥!久等了!」一進客廳的大門,錢益便喜笑顏開的沖著跪坐在案幾前的一個五旬中年喊道。
中年人一見錢益進來,連忙直起身,快步迎了過來,迫不及待的說道︰「開陽,你終于來了啊!」
「快說!李相他是怎麼說的?」
「大哥,你先別急,坐下喝口茶,咱們慢慢說!」錢益隨即便拉著中年人,重新將其摁回了案幾前,並親手為其斟了一杯茶。
「能不急嗎!這回的事可是通了天了!」中年人話雖如此,卻還是接過了錢益遞過來的茶水,輕輕的呷了一口。
「呵呵,大哥您著什麼急啊!這加征商稅的事哪有那麼容易!鄒潤那家伙不過是個死讀書的窮酸書生罷了!這種干系甚大的事哪是他能說的算的!」錢益笑著對中年人寬慰道。
「這個,我自然知道!可是……」中年人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隨即雙眼直視著錢益,出言問道︰「這是李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