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前行,在天黑前停在一座破廟前。
廟宇很破敗,卻有一塊收拾干淨了的空地,我想,大概這里還有別人也說不定,找了一圈,長得像人的石像有,人卻沒有。
李作樂生起了火,我圍了過去,烤暖了身子煮米粥,冷天時候有三樣東西不可少,一是衣服二是飯,至于排名第三的酒,李作樂一再強調是該排在第一位的,我不認同,不穿衣服喝酒怎麼看都不好看。李作樂說姑娘家就是太愛皮面,我說那些愛皮面的姑娘還不是為了讓你們愛。
飯香飄出,一陣肚子咕嚕嚕的叫喚聲。
我說,「李作樂,你都餓成這樣了怎麼還嘴硬。」
他說,「他說,不是我的肚子。」
我說,「不是吧,也不是我的。」
李作樂說,「不是吧,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難道是石像的?」
只听一個聲音說道,「是我。」
我們一起看向青面獠牙的石像,在跳躍的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猙獰,氣氛變得詭異,只覺得有股冷風直往脖子里鑽。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抓緊李作樂的手。
李作樂問,「是你?」
石像說,「正是我。」
不回答還好,一回答我就驚的直跳。
李作樂問,「你想干嘛?」
石像說,「我想吃飯。」
我和李作樂松了口氣,飯好辦,飯我們有。
李作樂舀了滿滿一碗,端過去,恭恭敬敬鞠了個躬,說,「慢用,用完就上路吧。」
一碗粥澆在石像前。
石像半天沒動靜,然後發出某種刺耳的聲音,接著就倒在了地上。我想著他已經上路了。
一聲哭喊壓住了我的嘆息。
一個人影晃動在火光中。
我又跳了起來,問,「你是人是鬼?」
人影抽噎著,說,「是鬼。」
李作樂問,「什麼鬼?」
人影回答,「小鬼,快要被餓死的小鬼。」
小鬼無限淒涼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米粥,難過地說,「不是說要給我吃的嗎,干嘛要倒掉。」
李作樂說,「我們剛才還以為是石像顯靈了,祭奠了他好換各自安寧。」
我說,「小鬼,你叫什麼名字,干嘛躲在石像後面裝神弄鬼?」
小鬼用又髒又爛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看著剩下的米粥,使勁吞了吞口水。
我招手叫他來,把粥盛給他,他接過去,狼吞虎咽。
小鬼姓朱叫袁張,我對他的名字很感興趣,問起典故,他說當年他媽命太硬,嫁過三次做了三次寡婦,他媽就請算命先生看看有沒有什麼破解的辦法。算命先生說只要她有錢他就有辦法。
寡婦早有準備,把包好的銅板推了過去。
辦法其實很簡單,算命先生模了模胡子故作神秘地看著寡婦高高隆起的肚子,說,「等孩子出生後你只要用你三個丈夫的姓給他做名就行。」
寡婦一听果然很簡單,就高高興興的回家待產,孩子出生後就按照所嫁過丈夫的先後順序用姓取了名。誰知道寡婦對著孩子一喊朱袁張,就猝死了。人們都說朱袁張命太硬,比他媽的命都硬,恐怕是名字太凶了。
這麼凶的名字別人當然不願意叫,就都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小八。
有人說朱袁張的名字像狗,他也毫不在意,說沒關系,反正他不討厭狗,狗通人性,還忠心。
那一年冬季,也是像現在這樣冷,他也是這樣餓,大家都縮在被窩或在家里吃火鍋,只有他縮在牆角跟喝西北風,很快天下起了雪,對于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孩子來說這天氣簡直是在要他的命,他想與其被凍死在這里不如想點辦法克服下困難。起身,拖動凍的沒了知覺的兩條腿就往南走,他早听人說過,南邊即使冬季也溫暖如春。
可是他走到了最南邊的街巷也還是冷的讓身體麻木的寒風大雪,他來不及想這個謊言的制造者是不是真的去過南方這件事,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的身體果然變暖和了,他心里很開心,打量起這個點著火把的小屋,屋子里有好幾雙眼楮盯著他,都是和他年齡大小差不多的流浪兒,看到他醒來也都沒有表情,倒是一個坐在炭火邊喝酒的大漢笑出了聲音。
小八問他這里這麼暖和是不是南方,大漢說,「這個地方的名字的確叫做在南方。」
小八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大漢說,「不過這里並不是真正的南方。」
小八問,「那真正的南方在哪里?」
大漢大笑,說,「在心里。」
世事就是這樣作弄人,我和李作樂一路向北,而小八他們卻一心往南,看來很多人都不能按照心意生活,而心中所想所望是需要以時間,精力,勞累等等一切為代價換取的,更可嘆的是所有以上有可能付出也得不到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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