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好逑 第2章 表姐

作者 ︰ 水沫薔薇

周姨娘所住的院子種的都是梨樹。這個時節,梨花早早的就謝了,繁茂枝葉間隱隱的看見幾顆青色的果子,可香味已經飄滿整個院落。

因此這院子叫做梨香院。

林玉盈對此再熟悉不過。周姨娘故去後,秦氏依舊安排了幾個婆子看管這個院子,收拾的和周姨娘生前一模一樣。林玉盈長到八歲的時候,就從秦氏那里搬了出來,和從老太太屋里搬出來的許端一起住在這里。

姐妹二人一起讀書寫字做針線,閑時養花弄草,日子倒也過得愜意。林玉盈十五歲那年,許端遠嫁,二人就沒有再見過面,卻也能從信中的只言片語里覺得她過得並不如意。想想許端的身世也就很好明白。許端出嫁沒有多久,老太太就過世了,林家和她的聯系也就少了,她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女……

乳母抱著林玉盈到來了的時候,周姨娘正在院子里繞著梨樹走動,見到女兒來了,臉上卻沒有喜悅之色,只問乳母道︰「你帶她過來,三太太可知道?」

乳母道︰「三太太和余二家的在屋里說話呢,我和翠珠在外面陪著小姐玩,小姐說要過來看姨娘,我就帶著她來了。」

這就是沒和三太太打招呼。周姨娘臉色微沉,可是看見親生女兒,心里的歡喜還是掩飾不住,也就將這一節略過,「來,盈兒過來讓姨娘看看,這些日子長高了沒?」

翠珠在一旁訕訕的站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還是小丫鬟的時候,就認識周姨娘。這個老太太最得意的大丫鬟待人親和,她很喜歡。只是她如今是三太太的大丫鬟,有心想幫一幫周姨娘,卻無能為力了。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這就向周姨娘道︰「姨娘先和五小姐玩著,四小姐那邊我還得過去看看,到了吃飯的時候我再來接五小姐就是了。」

這就是要替周姨娘把風了。周姨娘笑盈盈的謝了。

乳母將林玉盈放在地下,周姨娘牽了她的手,看了又看,腆著大肚子也緩緩蹲了下來,「姨娘屋里有老太太給的桂花糖,盈兒想不想吃?」

乳母見周姨娘這樣,忙在她背後扶著,「您小心著點。」

「不礙事。」周姨娘由她扶著站起來,領了林玉盈,「來,咱們到屋里去吃糖。」這一蹲一站,周姨娘的額上已滲出了一層薄汗,乳母不免又道︰「你還是小心些的好。」

「哪里有那麼嬌貴。」周姨娘笑著,「大夫說了,我這胎穩得很,得多活動活動才好生呢!」

周姨娘這胎沒有難產的跡象?林玉盈听了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

「那就好。」乳母跟著周姨娘一起進了屋,「我看你這肚子尖尖的,這胎定是個兒子!」

周姨娘撫了撫自己的大肚子,「我倒希望還是個丫頭。」

乳母不解起來,皺了皺眉,「這是為何?」

周姨娘剝了一顆葡萄放進林玉盈嘴里,「女兒都不能養在身邊,更別說是兒子了。」周姨娘心里明白的很。

周姨娘如此通透,為何要給父親做妾呢?

乳母嘆了一聲,「我還只當你是個好命的!如今看來竟還不如我們……」

乳母原先也是服侍在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後來嫁給了林家的一位花匠。周姨娘懷孕的時候,她也懷上了第二個孩子,老太太素喜她性子平和,見她頭胎的時候女乃水好,就將她找了來給林玉盈做乳母。周姨娘和她也算是一塊長大的,這樣一來,二人之間的感情又更深了一層。

「這是規矩……」周姨娘說著,心中無限感慨。

乳母見她眼中已泛起盈盈淚光,忙道︰「這也沒什麼,三太太菩薩那樣的人,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听說她秦家舅老爺如今都到京里當官了,你若是生個兒子讓她養在身邊,到時候考個功名回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周姨娘點了點頭,「我都知道。」只怕那時兒子已不是她的兒子了。

二人又聊了一陣子,余二媳婦就捧著那兩根五十年的人參來了,說給周姨娘生產時提氣用。周姨娘自是感謝了一番,乳母眼中不斷向周姨娘表示著︰「你看看你,還沒生呢,三太太就對你這樣看重了!」

余二媳婦這一來,也就將林玉盈順道帶了回去。周姨娘像心里有愧似的,留也沒留,又教導了林玉盈幾句就將她交給了余二媳婦。

林玉盈雖然想和親娘多相處些時候,可此時她有了更重要的想法。

如果周姨娘的難產是有人造成的呢?想到這里,她小小的身體就是一個寒顫。她前世並未生養,卻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然而周姨娘是丫鬟出身,身強體健,此時快要臨盆又無任何不適,難產會是個意外嗎?

這件事兒她只有在秦氏身邊才能弄清楚。

秦氏卻無任何異常。平素也就是問問二小姐林玉婉和三小姐林玉沁的功課,逗著林玉綺和林玉盈玩樂,和大太太、二太太陪著老太太模骨牌,妯娌間看不出任何嫌隙,婆媳之間也很是融洽。這樣的一個人,真是堪稱完美。

林玉盈前世一直視她為標準,想著像她一樣事事周全。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若不是她事事周全,又如何能以庶女身份嫁入濟陽候府呢?只是,秦氏如此恨她,怎麼會看著她那般風光的出嫁?

難道她一早就知道沈家有問題?表面上將她風風光光的嫁入侯門,實則是看著她跳入火坑?若不然,為何將她親生的四小姐嫁給了廬陽縣丞的兒子蔡靖……她知道林玉綺婚後不久,蔡靖就中了進士,到吏部為官,有她做吏部尚書的舅舅幫扶,仕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林玉盈整日里琢磨這些事情,本就話不多的她越發安靜起來,看著呆呆笨笨的。秦氏自然能看得出來她的變化,卻也不多問。倒是常來三房找她嘮家常的大太太和二太太時不時的會關心一兩句,秦氏都只以天氣炎熱,小孩子不願意動彈為由搪塞了過去。

秦氏做事滴水不漏,偶爾在和余二媳婦這樣的心月復跟前表達一兩句不滿之外,沒有任何破綻。林玉盈卻也滿足,至少她肯定不會像前世一樣將她當作觀音菩薩一般的供著了。

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月,她的表姐許端來了。

老太太一見了許端,就抱著她哭了一場,最後卻是許端伸手擦去了老太太臉上的淚水。老太太見了她這樣的舉動,心更疼了幾分,將那許家上上下下的罵了一遍,又拉著許端看了好一陣子,「這才多少日子,竟瘦成這樣!」又命人將大太太送來的好點心拿上來給許端吃。

許端謝了外祖母,怯生生的拿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綠豆糕放到嘴邊,咬了一小口。

剛咬了一口,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媳婦帶著幾個三個花朵似的的姑娘進來,許端又忙停了下來,將綠豆糕拿在手里。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秋芳看見,忙用帕子接了過去,收了起來。

許端看著來人,瘦弱的身段一拜,「見過大嫂子、大姐姐……」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就拉了她坐下,「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著這些虛禮。」

大嫂子也忙道︰「老太太說的是,妹妹既然來了,就好生住下,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許端謝過,心下也就明白如今林家已將管家的權力交到了這個得意的媳婦身上。她知道大表哥林懷娶得是大舅母的娘家佷女于曦,是襄國公唯一的孫女,襄國公視若掌上明珠。大舅舅在外祖父過世後,就襲了清寧候的爵位,為大表哥請封了世子。大表哥自己又爭氣,在軍中謀了個校尉的差事,大將軍頗為重視,是這一代勛貴子弟中的翹楚。

但她的另外兩個舅舅,與大舅舅相比都有些遜色了。二舅舅林子明早年想通過科舉入仕,卻屢試不中,索性放棄,在家中打理庶務。三舅舅林子路小時候就被外祖父寵壞了,他雖有大舅舅的才智,卻沒有大舅舅的勤奮,不肯在四書五經上下功夫,在詩詞歌賦上倒是有一番造詣。成親之前每日流戀于花街柳巷之地,在風月場中名頭不小。外祖父見此,就為她找了個好媳婦,這人便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幼妹秦文繡。三舅母秦文繡在閨閣女子中素有才名,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難得是她更懂得婦人的德容言功,相夫教子也是一把好手。三舅舅與她成親後,不僅收斂了性子,再也不去那風月場里,在家中一心做起學問來,只是于仕途上卻無任何建樹了。

那三個女孩子見老太太這樣一說,就拉了許端的手,七嘴八舌的問起來。大表姐林玉容是大舅舅的女兒,身量修長,瓜子臉丹鳳眼,與大表嫂的眉眼頗有幾分相像。二表姐林玉婉是三舅舅的大女兒,她則充分繼承了三舅舅的樣貌,長眉大眼,鼻梁挺直,帶著幾分英氣,十分耐看。三表姐林玉沁和她同年,只比她大兩個月,鴨蛋臉面,很是可親。

沒有看到四表妹和五表妹,許端就問了一句︰「怎麼沒見綺兒和盈兒?」

林玉容道︰「她們兩個小呢,中午還得睡午覺,惹了她們起來可得有一番鬧騰。」

許端笑了笑,「那等會子姐姐帶我去見見?」

話音未落,乳母帶著林玉綺和林玉盈走了進來。

三太太就招呼道︰「你們兩個小人兒來的最晚,還不快見過你姐姐!」她沒有在「姐姐」前面加「許」字,也沒有加「表」字,這就順利成章的將許端當成了自家人。

林玉綺和林玉盈兩人手拉著手,走到許端面前,扭扭捏捏的行了禮,叫了聲姐姐。

許端微笑,牽著她們兩人,「好些日子不見,綺兒和盈兒都長高了。」

林玉婉道︰「她們現在可不就是把所有的功夫都用來長個兒了!」

老太太見她們姐妹之間很是和睦,噓出一口氣,很是放松高興,吩咐于曦道︰「你再費費心,將端兒一塊帶著習字讀書做針線,吃穿用度和容兒她們一樣就是了。」

于曦應了下來,又道︰「想著妹妹這幾天就要過來,我已從容兒的院子里收拾出了一間廂房,容兒也好幫我照應端妹妹。」

老太太略一凝神,「你這想的原是不錯,可容兒現在定了親,要跟著你多學著管理家務,事情少不了,一來二去的反倒不方便了,不如就讓端兒先在我這里將就著……」

林玉容听了這話,已經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林玉容所嫁之人乃是林子明同窗之子,新科進士閆舟。林玉盈對閆舟的印象很深。閆舟此人恃才傲物,言語刻薄,對林玉容卻十分疼惜。入仕不久他就奉皇上旨意編撰《博古通今》一書,但對于閱歷尚淺的他來說,這部書還是有難度的。林玉容就請他來拜訪林子路,林子路雜學旁收的,兩人一席話下來,閆舟對林子路拜服。這一來,他對林玉容更是高看了一眼。

其實,她家中的幾位姐姐都嫁得很好。唯獨她,婚後三天丈夫就去了戰場,凱旋歸來時,就要休妻,被休之後,還跟著一道賜死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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