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漆木窗將晨光切割成塊,淡金色的光芒鋪在紋理清晰的地板上,面沉如水的玲珂將手中的紙條化為粉末,她靜立在窗前,直到陽光變為燦金色時,她才長長呼一口氣,手指重重握在一起︰「鳳輪回」
得鳳輪回,活玉璣。
山間原來濃密的讓人窒息的霧氣因為烈日的灼熱終是消散了些,指天峰最高險處,秦牧桑沾染煙霧的雙眼深沉又灼熱,他抬眸,差半刻,日便可至峰頂,而那時,將是鳳輪回綻放之際。秦牧桑深吸一口氣,身形與懸崖保持一線,竟有種墜崖而下的錯覺。
指天峰頂,烈陽高懸,金光燦燦間,太陽似乎膨脹了幾倍,大如磨石。光芒自太陽之中迸射而出,在半空中逐漸虛構成一只鳳凰的輪廓,待得輪廓實質化時,鳳首向陽長唳,聲音嘹亮高亢,空谷回響不絕,讓聞者心神俱撼。指天峰峭壁下,一條淡金色的光線直射在鳳首上,鳳凰雙翅訇然展開,以一種凌厲之勢直直地朝峭壁下飛墜,同時墜下的,還有心緒如潮的秦牧桑,鳳凰由光線牽引著,撞進了峭壁中的一團光芒中,光芒凝聚縮小,一株形如展翅之鳳的金紅色花朵華貴妖艷地晃動著,秦牧桑伸手一拂,一道內力掠進花朵之中,碩大的花朵快速縮至巴掌大小,然後自動懸浮在秦牧桑面前,秦牧桑緩緩地張開手,慢慢地、虔誠地握住了花徑,剎那間,枯樹重生、衰草煥綠。目光所及之處天朗氣清之色。
有鳳降世,輪回可違。這天地異象在昭告所有人︰鳳輪回重現了,但,它已有主。江湖雲︰欲奪鳳輪回,必先殺其主。這流傳已久的言論,也許會再次上演。
峭壁上的秦牧桑雙腳點壁,身如輕鴻般掠上峰頂,而峰頂,一個以紗遮面的鬼魂般地盯著他,準確地說,是盯著鳳輪回。秦牧桑將鳳輪回收于玉盒之中,面色平靜的接近淡漠,太陽似乎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了,氣溫又因山霧的侵襲而降低了些,秦牧桑冷眼瞥了女子一眼,便邁著步子從女子身邊走了過去,每一步都平常如昔,但此時卻顯得自信滿滿,這是一種超越敵手的氣場。女子身影不動,定定地看著秦牧桑,波瀾不驚的眼楮里,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她知道,那個宛若天人的藥王徹底壓制了自己!月白色的衣衫逐漸離開女子的視線,女子身體一顫,扯下面紗,赫然便是——玲珂!
她以為,就算勝不得他她也能與之相衡,可此時她才明白,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秦牧桑絕不僅僅是藥王,他精通的,除了草藥醫術,還有相當高深的武功。鎮定如玲珂,也對其產生了一絲敬畏之情。
但她心中深深畏懼的,除了那個需要鳳輪回復生的她的第一主子之外,還有封輕涯。念至此,玲珂的思緒飄到了幾年前,彼時,她的心境遠不如今日,她的第一主子玉璣帶著她去殺獨自外出歷練的封輕涯。她記得身形修長的封輕涯傲岸如君王,他紫黑雙色的頭發鬼魅般地律動,好像下一刻就會纏住心髒一樣讓人心驚。若不是同樣強大的玉璣,玲珂怕早已膽怯後退。在玲珂心里,永遠凌厲莫測的玉璣是唯一能與封輕涯相抗的人了。那一戰堪為殊死之搏,玲珂插不得絲毫的手,與驚心的玲珂不同,玉璣與封輕涯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之感,勢均力敵的對決激起了兩人心中的戰意。最後,封輕涯以半招險勝,同樣是心高氣傲的玉璣卻敗得心服口服,盡管是敵手,但玉璣卻對封輕涯萌生了愛意,征服封輕涯的心,是玉璣最大的渴望,可是封輕涯的冷傲並未因玉璣而消斂,他只當玉璣為知己。玉璣死前的最後一戰,是穿著嫁衣完成的,她放棄了玉璣閣閣主的身份,以個人之名約封輕涯相戰,玉璣完敗,倒下的那一刻玉璣清楚地看到封輕涯淡漠的眼神里摻雜了些許嘆惋之意,所以,玉璣微笑著閉上了眼楮。鮮紅的嫁衣染紅了漫山的杜鵑花,淒艷哀怨。
冰棺封體尸身不腐,鳳輪回是玉璣復活的關鍵,無論如何,玉璣閣是絕對不會放棄奪回鳳輪回的機會的,因為玉璣是當世少有的可以比肩封輕涯的驚才絕艷之人,更重要的是她敢正面相抗封輕涯——江湖中的冷面修羅。
那些人一定會讓玉璣復活的,不覺間日已西斜,殘陽似血,烈艷的紅鋪滿天地,玲珂抬眸,輕念道︰日消西天時,靖安覆滅始。
也許到時候所有的安樂祥和都會化為灰燼,貪念痴怨也會破滅,萬丈紅塵之中再沒有靖安小鎮的存在,山明水淨的大自然依然不動聲色地守候著還存在的存在,最是無情天地間,生死離別冷相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