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水的朝正重新坐了起來，他抓住糧袋推向女乃女乃︰「你喝，女乃女乃，你喝。」
「哈哈，乖孫，女乃女乃喝過了」老太太把仍滴著水的糧袋往孫子嘴邊送去。
朝正信以為真，接過糧袋吸吮起來，又揪住糧袋底部，掏翻轉過來，再次****一遍。
「是不是沒有剛才那麼餓了？」女乃女乃問道。
「嗯」朝正還在舌忝著糧袋的內里。
「那咱們走吧」老太太拉起朝正，向前走去，尖尖的小腳上因為剛才跑動太快，已是紅隱隱的一片。
小朝正靠著從涼袋里過濾一遍的清水，堅持著和女乃女乃走了一夜。他小小年紀就已明白，家，是生存的希望，他一定要把女乃女乃攙回家。
當太陽帶著一身血撞出東方的地平線時，祖孫倆已能望見劍之晶村光禿的樹木和低矮的草房。
「朝正」老太太眼望著前方叫了句孫兒後，一跤向後仰去。十來天滴米未盡，她已突破了生命的極限。
「女乃女乃」朝正看著一直呵護自己的女乃女乃，突然倒在地上，不由得慌了起來。
「乖孫啊」老太太平躺在地上，全身放松，懶洋洋的。她慈祥地看著朝正「女乃女乃只能送你到這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回去了。」
「不不，女乃女乃，我們一起走。」小朝正哭了，拼命地想拉起女乃女乃。而女乃女乃卻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慢慢地閉上了眼楮。她安靜地躺著，如此安靜，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如此滿足。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小朝正哭了，他拼命地搖晃起女乃女乃，可是女乃女乃就是對他不理不睬。小朝正哭了一會，站起來，看看村子，又看看女乃女乃，一咬牙，拔腿往村上跑去。
他跑啊，跑啊，跑過一片片光溜溜的土地。他跑啊，跑啊，跑過一塊塊廢棄了的打谷場。當他跑過鐵路，跑進村莊，眼看著還有幾十米就要跑到家門時，一個磕絆就趴在了地上。其實地上什麼也沒有，平平如也，但是他生氣地感覺到地上有石頭絆住了他。他想爬起來再接著跑，雙腿卻怎麼也不听使喚。他想喊大，他想喊媽，嘴巴卻好像不是自己似的，怎麼張也張不開。但他沒有就此躺著不動，他知道女乃女乃在等他，在等他叫人來救她。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一定會來救你。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一定會來救你。在親情的堅強信念指引下，朝正勇猛無懼，他奮力地挪動胳膊，賣力地移動雙腿，艱難地，一點一點地，一下一下地向前爬去。短短幾十米的路，就像人生，是那樣的漫長，那樣的痛苦。
劍之晶村最年輕的生產隊長馬宗，一大早起來趕去村部開會商量如何要求上級救濟的事。他披著外套，正走得急時，冷不丁發現路上有個東西在慢慢地往前蠕動，定楮一看，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正在吃力地爬動。哪來的小孩呢，他抓著小孩襤褸的衣服一提，小孩輕的像沒有體重一樣。
「朝正」馬宗認出了眼前這個黑不溜秋的小孩，本來不大的眼楮，現在大地必須要努力半閉著。
「叔」小朝正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句，腦袋一歪像睡著了一樣。
馬宗抱起朝正往李才家跑去，他邊跑邊喊︰「李才，李才。」
「什麼事啊？」李才和老婆孫蘭剛起床，看見急忙慌地鄰居抱著個頭大身小的黑孩子，很不解地問。
孫蘭看了一眼，猛然大嚎「朝正」，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母子連心，她一下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孫蘭看著兒子瘦得輪廓分明的樣子，再想想幾個月前他相對的圓潤白女敕，心疼地一把抱過兒子，緊緊摟在懷里。
「快給他點吃的」馬宗提醒道「孩子都餓暈過去了。」
呆立一旁的李才反應了過來，他擦了把滑落一半的眼淚，沖妻子吼道「就知道哭。」
孫蘭嗚咽著把孩子遞給伸手來抱的李才，自己快步進屋熱一下昨晚剩下的玉米糊。
「看見我媽了嗎」李才盡量裝作平靜地問馬宗。
「沒有啊，我就見到朝正在地上爬」馬宗很驚奇，他只知道鄰居祖孫倆走親戚去了，要面子的李才沒有告訴他事情真相。
李才看了眼馬宗，嘆了口氣，那臉色就凝重了。他一手抱著朝正，另一手又是捏鼻子，又是掐人中，好半天，朝正睜了下眼，又閉上了。
「兒子，吃玉米糊，吃玉米糊了」孫蘭雙眼通紅，端著剛有點溫度的剩飯急走了出來。
「兒子，吃飯了，吃飯了」李才接過孫蘭的碗，吹了一下，遞到朝正的嘴邊。朝正瘦癟的嘴唇一接觸到玉米糊，就本能地一張一翕。
肚里填了點東西，朝正有力氣睜開了眼。他看到偉岸的父親抱著自己，嬌小的母親注視著自己，眼里的淚水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力氣出聲。他努力了幾下後，就費勁地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
「朝正，你要什麼」孫蘭看著兒子抬起手「媽媽拿給你。」
朝正不說話，只是用力地伸著手指往前方指去。
「你是說女乃女乃在那？」李才若有所思，他急切地看著朝正。
小朝正又張了下嘴，還是沒有發出聲音，反而閉上了眼楮，手指卻直直地前伸著。他太虛弱了，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女乃女乃在等他。
「馬宗，你去喊猴子，抬著我們家的門板往鐵道北走。」李才的聲音已帶上了明顯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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