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發面前有個供桌,上面擺了些雞鴨魚肉常見的縈腥,還有些時令的番茄、黃瓜,按照昨晚的儀式領著眾男子又跪拜了一番。
朝正的二嫂倚靠著自家的草垛,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既高興能領到村里的補助,又擔心挖出的水晶珍貴吃了虧。
「感謝晶神眷顧。」賀發高誦一聲站起,跪在身後的勞力們也齊吼了一聲跟著站起。賀發沖駱全使了個眼色,駱全一揮手,身後上來兩個壯年男子把供桌抬到一邊。駱全再一揮手,又來四個壯男子手拿鐵釵,圍著昨晚選定的位置按東南、西南、西北、東北方向間隔五米左右分別站好,順時針方向,第一個面向西,第二個面向北,第三個面向東,第四個面向南。
「開挖。」駱全一聲令下,四把鐵釵上下翻飛起來。
四個人按各自站向先向前挖出一個正方形,然後再齊轉向里。
「拿釵的,都跟我來」曹偉喊了一聲,站在邊上剩余的手提鐵釵年輕人都圍向正方形的兩邊,對向挖了起來。不一會,正方形表層全部挖完疏松,幾個拿鐵杴的村人替換下鐵釵,一推一揚的將松土甩向正方形外。
賀發掏出煙盒抽出四根香煙,遞給駱全、傳財、七弟。那三人忙躬下腰雙手接過。七弟拿著煙放在鼻子上聞了一下,擺出一副陶醉的表情,說道︰「發叔現在抽紅塔山啊,日子紅火著啊。」賀發笑了笑,含上香煙,頭伸出去,就著傳財遞過來的火點著了,猛地吸了一口,煙頭紅點吱溜一聲就明亮紅通了起來。
「小爹,你也不給我們一支解解饞啊?」駱力提著鐵釵腆著臉垂涎三尺似的走了過來。
「快挖地去。」駱全呵斥著兒子。
「好,好,今天日子不一般,都有,都有。」賀發倒是不生氣,又把香煙拿了出來,給在場會抽的老少爺們,一人發了一根,直到煙盒見底。
「發叔,你給他做什麼,小孩子懂個屁。」駱全心疼那一盒紅塔山。
大家抽了發叔的好煙,精神頭平空添了許多,或挖或鏟的斗志昂揚,不一會,一個深約一米的方塘已見雛形。曹偉正在塘子中間,他把鐵釵提起,自由落體入土中少許,然後左腳踩了上去,拉住釵柄剛要晃動,猛然感覺自己往下沉。地震?地裂?曹偉驚呼一聲,還沒來得急做出反應,就感覺踏上了實地。
賀發他們一見,忙或蹦或爬地到了塘底,在邊上閑聊等著水晶出土的人,也圍在了塘邊。曹偉已借著駱力的拉扯,踏了上來。剛才落腳的地方,一個東西橫貫的洞穴露了出來。賀發見了,讓曹偉、駱力再用釵杴小心往兩邊清理出洞穴,以看個分明。曹偉和駱力換上鐵杴,沿著洞穴兩邊延伸的底層輕輕鏟掃起來。不一會,一米多長的洞穴剖面閃現。洞穴寬敞,約有成年男子腰徑那般粗細,穴壁上光滑干燥,好像有什麼東西長期經過,往來頻繁。眾人見了嘖嘖稱奇,有膽小的已開始往後退了。賀發低頭歪身從剖開面往西看,洞穴直行半米不到,有上升的趨勢,再往東看,也有下降的跡像。
賀發直起身子,剛要讓人再往西挖時,已听塘沿上有人喊道「洞口,洞口。」
賀發和駱全幾個村干忙爬出方塘,走向村人所指的朝元家草垛。草垛下面有一個洞口,粗細和方塘里的無二,可以確定就是一個洞穴。洞口處本來覆有枯草爛枝,若隱若現,不為人注意,現在草葉剛被撥開,露出了滑溜的內壁。徐芬霞也屏氣凝神地看著,草垛下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洞?兔子?西仙?狼?蛇?徐芬霞感覺頭皮一陣陣發麻,仿佛自己已被不知名的怪物吞噬了一半。
「發叔,你看這是西仙還是什麼?」傳財有些緊張地問賀發。西仙是當地對黃鼠狼的尊稱,別的地方也稱狐狸為西仙。因為狐狸和黃鼠狼在躲避天敵追捕時,能釋放出具有麻醉效果的毒氣保護自己。若是人聞到了毒氣,身體素質差一些,還會產生幻覺。古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踫到西仙產生幻覺的同時,不勞而獲的思想作祟,就會幻化些仙女與自己紅袖添香。而普通老百姓對此不甚了了,就會在「書中自有顏如玉」的精神引導下,產生出莫名的敬畏。
「恐怕不是西仙,西仙都在荒效野外的,這打谷場農忙時人來人往,可是熱鬧地很。」賀發拿過曹偉的鐵杴,用杴頭戳了戳洞口,硬邦邦的,不像誰閑著無聊挖著玩的。
「蛇?」駱全問道。
「這得多大的蛇?再說,蛇也不會打洞。」賀發沉思著。
「會不會是狼?」七弟接著問。
「這個倒有可能的,村東以前有過狼,‘狼蹲’就是這麼來的。」賀發的表情很莊重。
「怪不得最近村上不是少雞就是少鴨的。」曹偉湊上來肯定道。人多勢眾,大家好像都沒有對未知的恐懼。
「那現在怎麼辦?」駱全看向賀發。雖說朝正讓駱全負責組織開挖,但有德高望重的賀發在,駱副書記很知趣地由決定者淪為執行者。
「用煙燻,燻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我還不信了,孫猴子都被燻得眼楮和**式的,還怕幾個毛獸不成。」賀發很滿意駱全的請示匯報,那語氣就大發了。
馬寶、駱力走到朝元家草垛前,兩手一掐一扯,半個草堆就沒了。徐芬霞視若不見,此刻她內心的恐懼遠勝于對半個草垛的吝嗇。整個谷場上,她大概是唯一一個感到害怕的人。馬寶、駱力雙雙跳入塘中,把稻草堆在橫洞上,曹偉也從草垛上連掐帶拉,拽下一大捆稻草塞住剛被撥口的老洞口。馬寶點燃稻草後,月兌下外套由西往東有節奏地搖晃起來,以期把裊裊的白煙扇往洞深處。駱力拿了把鐵杴站在上風頭,全神貫注地盯著洞口,以防冷不丁竄出什麼東西來傷著馬寶。稻草經年累月,陳舊腐朽不堪,卻也干脆易燃,不一會翻滾彌漫的濃煙就激變成跳躍蹦閃的火團。
王七弟見了,讓幾個年輕人去隔壁的谷場上,抱些今年新下來還有些濕澀的稻草投進方塘中。駱力把那些散放的稻草歸拾集中,扔起一抱蓋住火頭。那還歡呼的火苗剎那間矜持了,羞答地揚起綹綹白煙。駱力又拿著褂子像斗牛一樣挑釁地舞動起來。隨著那舞動,剛大方起來的白煙上揚不得就悶頭入地了。
駱全站在塘沿上,看著兒子在下面忙得不亦樂乎,那神經也繃得像快要吹炸了的氣球。他看著听著,把嘴湊向賀發耳邊,壓低了嗓子說,「叔,听到什麼沒有?」
賀發看了看駱全,屏聲閉氣,細細地傾听起來。如崇山峻嶺迷霧般升騰下落的濃煙中,偶爾傳來一兩聲空心秸桿「 叭」的細小脆爆聲。賀發轉臉看向駱全,駱全本來紅膛的臉上顯現出嚇人的蒼白,幾顆淚珠像冰凍了一樣,牢牢地定在他的額頭。
「駱全」賀發也為之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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