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銘章看著他們倆個,輕聲說「滅亡中國?休想!看看我們勇敢的下一代吧!」
師長親臨前線,戰士士氣大漲。在小小的十字街口,他們從中午一直打到晚上,沒有後退一步。子彈打完了,扔手榴彈,手榴彈扔完了,就拼刺刀,硬是不讓日軍前進一分。拼刺刀的時候,賀發、小河南跟著王銘章剛要往外沖,被孫靈一把拖了回來。
衣裳襤褸的戰士們一個個猛虎下山般,將仇恨全灌輸在刺刀上,用力地捅進日寇的胸膛。賀發、小河南看得熱血沸騰,也抱起槍嗷嗷叫著往前沖去。他們還沒沖到面前,日軍已經退了。
陰沉的天氣讓黃昏看起來更灰暗。王銘章身邊只有二十幾個人了。他順著戰壕挨個檢查一遍,讓士兵撿拾死難者的武器,補充一下自己的彈藥後,再一次讓賀發、小河南趕快逃命。賀發、小河南則堅決不從。王銘章剛要說什麼時,王震從西面跑了過來。王震也掛了彩,滿臉灰煙在傍晚時分更看不清臉面,若不是他開口說話,王銘章根本不知道是誰。王銘章問「西城怎麼樣了?」王震回答「兄弟們基本上打光了,二連只有14個人了。」王銘章一指身後說,「我們這面也差不多了。」王震明白了師長的意思,什麼也沒說,又一路跑了回去。
孫靈湊了過來說「師長,咱們又堅持了一天。」
「是啊。」借著丁點晨光,賀發看見王銘章臉上有些許得意的神色。王銘章接著說「有吃的嗎?我們一天沒吃了。」
孫靈想了想說,「還有一包煙,我去拿。」剛說完這話,一槍從背後打來,孫靈像掉掛的皮影斷了線,猛地萎頓在地。槍聲隨即大作。王銘章趕快趴在戰壕上往外看。對面燈火通明,二十幾輛坦克錯落成幾排,邊往前開,邊吐著火舌,它們身後是數不清的日軍。
「師長,怎麼辦?」一個士兵喊道。
王銘章看看前方,看看部下,又看了看手中的勃朗寧手槍。賀發驚懼道「師長,你不能死啊。」他一把跳過來抓住王銘章的手「我答應李副官,要好好保護你的。」小河南也扔掉槍跑了過來。
「孩子,我怎麼會自殺呢?」王銘章笑道。炮火照耀下的國字臉在精神的平頭襯托下,英氣勃發。「軍人,是要戰死在沙場的。但有一口氣在,就要抵抗到底。」王銘章說完,轉身朝戰壕兩邊喊道︰「兄弟們,今天我們並肩戰斗,為死難的同胞們報仇,開火!」隨著話音落下,大小槍支一齊開了火。日軍沒想到對面槍聲平息了半天,突然又響了起來,坦克背後的步兵一不留神,瞬間倒下了一片。日軍步兵不敢推進,都趴在了地上,只有坦克仍在咕嚕咕嚕地往前開。幾個****戰士抱著一捆手榴彈,從兩旁房屋穿越過去「轟」地聲炸毀了一輛坦克。日軍見****還有反抗能力,遂往後退去,等到天明再戰。士兵們一片歡呼。這時幾發炮彈打了過來,士兵們死傷一片,小河南也被震暈了過去。賀發拍拍土,從地上爬起來。王銘章滿身是血躺在地上。賀發忙爬過去抱起王銘章「師長,師長!」王銘章努力地睜開眼,見是賀發,就吃力地對他說「走吧,你已對國家盡了忠。日本鬼子,說不定,一會又要來。」賀發說「好,走,走,我們一起走,師長我背您一起走。」
「轟」地又是一聲,王銘章猛地推了一下賀發,「你快走。」賀發哭了,爬了過來「師長,我一個人能去哪啊,周圍全是日本鬼子啊。」王銘章躺在地上,瞪大眼楮看著他,忽兒,他莞爾一笑,費力地伸出手對賀發招了一下。賀發忙爬了過來。他剛爬到王銘章面前,突然後腦受到重重一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周圍一片安靜,蒼穹沉沉中幾顆星星飄忽不定。賀發揉揉眼楮,星星不見了。日軍早已停止了進攻,他們有恃無恐地在不遠處圍著火堆唱著咿呀的歌曲。戰斗結束了。
賀發嘗試著抬起頭,脖子有些酸痛,腦袋仍是沉重。他重新躺下,大口喘著氣,卻听到邊上有細索的聲音。他不顧疼痛地抬眼看去。小河南匍匐在地上,正向一具尸體爬去。對面陣地上傳來的光線昏暗,賀發看不清他爬向誰。他轉過頭,大喘了一口氣,想到了師長。想到師長,他身上有了力氣,半撐著身體四下看了起來。王銘章師長就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師長,師長」賀發渾身酸痛,掙扎著往王銘章身旁爬去。王銘章已犧牲多時,胸口的血已流到地上結成了暗影,怒睜著雙眼寓視著心有不平。賀發輕輕推動幾下師長,師長動也不動。賀發心下酸楚。剛才一定是師長打暈的自己,要不然在敵方密集的炮火中,一沖動露了行蹤就必死無疑。他沖小河南輕輕喊道︰「小河南,小河南。」小河南像是沒听見他的話,只是把尸體上的衣服往下月兌。賀發氣血上涌。這些都是****的殉難士兵,都是英雄,怎麼可以讓英雄離去時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呢?乞丐就是乞丐,全無原則,只知利己。賀發生氣地向小河南爬去,一把抓住小河南的胳膊。小河南嚇了一跳,大聲地說「發哥,你還活著?」小河南那麼大的嗓門,又嚇得賀發趕緊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訓斥「你不要命了?那麼大事。」小河南怔怔地看著他「你說什麼呢?我听不見。」嗓門依舊大得嚇人。賀發盯著小河南的眼神看了一會,見他不像說假話,就扳過他的腦袋看了起來。小河南耳朵里外流的血已風干。可憐的小河南被爆炸震聾了耳朵。戰爭,這就是戰爭,一旦開起,無人幸免。
賀發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拉著他往回爬。小河南僵著身子不回來。他又大聲說「軍人們都死了,現在我就是軍人了。」賀發這次沒有捂住他的嘴。因為他看見小河南已換上****士兵的褲子,上衣也正在換穿中。軍人們都死了,我就是軍人!戰爭不管你是成人還是孩子,只要能站起來就都是軍人。賀發無言以對,看著小河南穿好衣服。小河南穿好上衣,又扒拉著一只軍帽戴上,沖賀發喊道「王師長在哪?」賀發又豎起食指在嘴邊讓他輕聲,接著指了指王師長。小河南看見王師長犧牲了,微微一愣,就往他爬去。邊爬他邊對賀發說︰「我們要保護好師長。」雖然他已盡力壓低了聲音,賀發仍覺得他大得驚人。小河南爬到王銘章身旁,輕輕晃動幾下師長,確定師長已死了,就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賀發感嘆,這仗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舒舒服服的太平日子不過,打什麼仗啊。
小河南磕完頭後,起身要背師長。賀發一見忙大喊著「趴下!」無奈小河南什麼也听不見。幾聲槍響後,小河南傻站在原地,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當他明白時,就哎喲一聲躺倒在地上。賀發淚如雨下,忙爬了過去,撲在小河南的身上。小河南喘著氣,嘴里往外冒著血沫︰「哥,救我,救我,帶我走!」「小河南,小河南」賀發泣不成聲「哥帶你走,哥帶你去晶都!」「哥!」小河南閉上了眼楮。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賀發一人,他毫不顧忌地張著嘴大哭起來。日軍如蝗的槍彈又密不透風地射了過來,似乎還伴隨著坦克前進的聲音。賀發知道日本人等不到天大亮了。他把小河南掉在邊上的軍帽給他戴好端正,自己也從地上撿起一只軍帽戴上。他含著淚水說「兄弟,你先在這躺一會,我先把師長送到安全的地方,一會就來接你。」說完,賀發就爬到王銘章身邊,將他背上身子,整個人趴在地上,往街道深處爬去。當賀發安置好師長的遺體,再想回來找小河南時,他發現日軍的坦克已開過戰壕。整個騰縣守軍全部陣亡,除了他這個臨時軍人。他抱著柱子,看著日軍潮水般涌入,死咬著嘴唇不出聲,任淚水傾瀉而下。小河南,哥對不起你!
日軍佔領騰縣縣城後,張榜安民,許多市民陸續回城,還有些不知藏在什麼地方的居民也重新走了出來。賀發在原司令部附近轉了三天,李少昆找到了他。王銘章的遺體先被小車運到徐州,又轉往武漢。
王銘章率部堅守滕縣4個半晝夜,粉碎了日軍南犯徐州的詭計,為魯南會戰贏得了時間,為圍殲敵板垣、礬谷兩個師團的台兒莊大捷創造了有利條件,立下不朽功勛。國民政府特頒褒揚令︰「陸軍一二二師師長王銘章,賦性剛毅,志行忠貞,此次于滕縣之役,苦守要區逾三晝夜,……以率部奮力巷戰,竟爾殉職,緬懷壯烈,悼惜殊深,應予特令褒揚,追贈陸軍上將,交軍事委員會從優議恤,並將生平事跡存備宣付史館,用彰忠烈,以資矜式。」徐州會戰指揮官、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將軍高度評價說︰「若無滕縣之苦守,焉有台兒莊大捷?台兒莊之戰果,實滕縣先烈所造成也!」蔣介石追贈王為陸軍上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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