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切，顧蕭灕知道嗎？
陸恆卿搖了搖頭，他轉身緩緩走出了御書房，走出去的那一瞬間，陸恆卿的目光黯淡下來，江山、皇位、女人，陸祈墨，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不是一個顧蕭灕可以抵償的。
幽暗的不見底的牢房，顧蕭灕蜷縮在角落里，鐵銹斑斑的大鎖突然被打開了，發出 嚓一聲，她聞聲抬頭，獄卒打開了柵門，丟下一疊飯菜，「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好運，陛邊的李女官特意交代了，讓你吃好點，都要死的人了，吃什麼有區別嗎？」
顧蕭灕低著頭，心里涌現出無盡的失望，原來他不會來看她的，他身為皇帝，怎麼會來這里呢，這種骯髒的地方，他看都不會看一眼吧。
曲著腿，她把頭埋在雙腿里，努力的讓眼淚不掉下來，顧蕭灕，你真是世上最笨最笨的女人，到現在你還期待什麼。
昏暗的牢房里，偶爾穿過一兩聲夾雜著鬼哭狼嚎的風聲，她抬起頭望著牆壁上四小的窗外，月光透過窗口，被鐵欄分割成一塊一塊的光影，灑在她的臉上。
大頭鬼不知道從哪里蹦了出來，可憐兮兮的湊到她的身邊，「主人。」
她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至少，她還有它們，無論什麼時候，它們都會陪著她。
「主人為什麼不離開這，」大頭鬼嘟著嘴看著她，「主人要想走，我們隨時可以幫你啊。」
顧蕭灕沉默了良久，她沒有說話，她不是沒想過離開這的，遠離皇宮，去一個她喜歡的地方，可是卻被禁錮的死死的，讓她動彈不得。
還在期待嗎？所以不舍得離開。
「有人來了。」大頭鬼探頭探腦的看著外面，急忙沖顧蕭灕說道。
誰？誰來了？她下意識的側過頭去，只見陸恆卿站在鐵牢前，眼底的失落越來越深，她慢慢的回頭了，眼前不自主的一片模糊。
「開門。」陸恆卿冷冷的說，獄卒戰戰兢兢的連忙打開了鐵鎖，顧蕭灕沒有看他，淡淡的道，「你來做什麼？」
「帶你出去。」他距離她只有一步之遙，他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仿佛距離她很遠很遠的神靈，顧蕭灕抬起了頭，唇邊不由自主的浮動著一絲淺笑，充滿了無奈，「帶我離開這？」
「嗯。」他很想伸手扶她起來，可是又頓住了，望著女子清澈的臉龐，眼淚肆意的流淌著，他的心突然猛地一抽。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劃過，顧蕭灕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站起身，「走吧。」
知道牢獄一切都打點好了，她只用低著頭跟在陸恆卿的身後，一步一步的離開這里。
從今以後，全世界的人都以為她死了，世上沒有越東王朝，沒有顧國侯，沒有顧蕭灕，什麼都沒有了。
當她踏出牢獄的那一刻，她與陸祈墨，就徹底的一刀兩斷了。
牢房的石門外，月光灑在陸恆卿的身上，他穿著一身墨色錦袍，銀絲滾邊，貂裘被風撩起，整個人仿佛從幽冥鬼蜮里走出來的，顧蕭灕距離他很遠，遠遠地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平靜的繼續跟在他身後。
「你很喜歡皇兄嗎？」陸恆卿默了良久才開口。
他沒有回頭，顧蕭灕也沒有抬頭，緩緩一笑，「嗯。」她無法否認，在陸恆卿面前，一切的作假都是多余的，因為他會看穿，哪怕一個小小的眼神，他都會看的一清二楚。
「別愛他。」
這是他對她說的最干脆的一句話，沒有半點拖拉，只一句話，別愛他，然後繼續往前走。
愛不愛不是她能選擇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陷入他的愛里無法自拔，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又愛上了一個最不該愛的人。
冷風呼呼的吹打著她的臉龐，如同鋼刀劃著她的臉，她每走一步，風無孔不入，走在前面的陸恆卿突然解下了貂裘，一股溫熱的氣息包裹著她。
女子錯愕的抬起頭直視著她，他的臉依舊淡漠，毫無溫度，薄唇微抿，低聲道，「走吧。」
顧蕭灕沒說話，笑容里帶著無盡的諷刺，原來，她是這般不堪一擊，原本以為的堅強都是假的。
「謝謝。」笑容里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她想與他保持距離，陸恆卿突然一把將她抱住，嬌小的她被他禁錮在懷中。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沒有說話，眼看就要到恆王府了，陸恆卿低聲說，「是陸祈墨準許我救你出來的。」
她早該想到的，顧蕭灕把頭埋的更低了，「嗯，我知道。」
沒有陸祈墨的允許，李女官有幾個膽子，敢給她這個重犯送吃的，沒有陸祈墨的允許，陸恆卿怎麼可能如此囂張的帶走她，陸祈墨不過是找個理由將她放走而已。
他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在江山密令沒有找到之前，你必須呆在我身邊。」陸恆卿看了她一眼，顧蕭灕猛然一驚，江山密令，原來，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江山密令。
「我並不知道江山密令是什麼，」她很無奈，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所以，就算你把我留在你身邊一輩子，我也不知道。」
陸恆卿默了良久，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走吧，顧昭雪知道你要來了。」他走進了恆王府。
顧蕭灕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大廳，燈火通明的大廳里，顧昭雪來回踟躕，滿臉焦慮，在見到顧蕭灕的那一刻，眼里陡然綻放開光芒，「蕭灕，你終于出來了。」
顧蕭灕的雙手被她緊緊握住，顧昭雪的眼楮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她，焦急的道，「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姐姐，我沒事的。」顧蕭灕眼楮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她還有顧昭雪這個姐姐，還有顧靜風，世上只有家人是真的關心你。
顧昭雪淡淡的掃了陸恆卿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幽幽的施了一禮，「多謝王爺救了我妹妹。」
陸恆卿嗯了一聲，「你們聊吧。」
他轉身離開了大廳，顧昭雪凝視著他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雪亮的恨意，拉著顧蕭灕往自己的房間走。
「姐姐，」她深吸了一口氣，「你過得開心嗎？」
她猛然一怔，開心？怎麼開心？她背負著太多的國仇家恨，如何開心呢？顧昭雪蒼白的臉上溢出一絲淡漠的笑容，「我不知道，興許，我的快樂全部寄托在你身上。」
「姐姐，越東王朝已經不在了，歷史的發展我們阻止不了的，」顧蕭灕雙手緊握成拳，一聲一聲的道，「為什麼你不成全了自個兒，讓自己舒服一些，為什麼一定要承受這麼多，讓自己無法自拔。」
「蕭灕，你說什麼？」顧昭雪不能理解她說的話，皺著眉頭看向她，「你忘了我們的使命嗎？我們顧家的人，怎麼可以說出這種喪氣話！」
「顧家的人，俯仰無愧于天地，雖然我做了西岐的王妃，但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手刃西岐的帝王，手刃陸恆卿，手刃我們所有的仇人，現在我忍辱負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
她眼中的恨意愈發濃烈，顧蕭灕沉沉的嘆了一聲，仇恨將她的心都蒙蔽了，她整個人都不得自由，到底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蕭灕，你告訴我，江山密令……還在不在你手上？」顧昭雪逼問道。
她搖了搖頭，沒必要騙她，她遲早要知道的，「在陸恆卿手上，那一天，陸恆卿听到我們的對話，所以……」
顧昭雪懊惱的跺了一腳，咬牙切齒的說，「我就知道陸恆卿不會放過機會，」她又是生氣又是懊惱，過後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沒什麼事吧。」畢竟江山密令是她的裹胸布，陸恆卿拿走了裹胸布，那麼她……
顧蕭灕搖了搖頭，「我沒事。」
顧昭雪擔憂的撫模著她的頭發，嘆道，「從小母親死的早，當年大哥負氣出走，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為了顧家的榮辱，我和父親才決定讓你女扮男裝代替大哥從軍，整個家族的重擔落在你的頭上，我……」
顧昭雪回憶著那段過去，不由又嘆了一聲，「蕭灕，如今我們都是亡國奴，你若想自由，姐姐不會攔你。」
「姐姐。」顧蕭灕看著骨瘦如柴的她，原本豐腴的臉頰瘦削的皮包骨頭了，眼楮顯得更加明亮。
顧昭雪一把將她抱住，倒在她的肩頭痛哭起來，「從小我們顧家的人背負就被別人多，蕭灕，姐姐對不起你，如今只有依靠你了。」
顧蕭灕沉默了，她並不是真正的顧蕭灕，為什麼要繼續她的人生呢，她的心疼的難以言喻，舒了一口氣，「我會找回江山密令，不會讓密令落在陸恆卿手上，只要有了江山密令，我們顧家就有希望了。」
顧昭雪含淚點點頭，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這才是我的好妹妹。」
身上背負了太多，顧蕭灕，你一走了之，卻把這一切留給了我，為什麼要我來這里，為什麼要我繼續你的命運，顧蕭灕，真正的你在哪里？冥冥之中，是不是安排了這一切，安排了我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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