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霓裳醒來的時候,已是日頭高照,聞著被子上暖洋洋的味道,竟是一時間有些心酸。雲依並未叫她,想來是冷夜軒走的時候,囑咐免了她今日的晨昏定省吧。
再次為妃,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光了,夏霓裳總會想起前世,想起那個溫潤的冷夜軒,可是午夜夢回的時候,滿腦子,卻都是那杯甜膩的果子酒,那樣的冷,那樣的苦澀。
夏霓裳緊緊抓著被子的一角,才能試圖遏止住,那將要流出眼眶的淚水。她好累,好想一覺下去,真的不要再醒過來了,可是,她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當初的她,還有好多的疑惑,想要親口問問,為什麼。
雲依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夏霓裳冰冷的目光,呆滯,而又觸之生怕,雲依一瞬間,竟覺得自己墮入了萬丈深淵一般,徹骨的寒。
她一直知道,夏霓裳不會沒有故事,只是卻不想,她的眼中,竟是這般深邃的恨意,讓人看著,憐惜卻又害怕。
「小主。」雲依在一旁輕喚道。聲音里,是連她都控制不住的顫抖。這樣的夏霓裳,是她沒有見過的,她只想好好的守護著這個女子,不讓她再受到一絲的傷害。
「嗯?怎麼了?」听到雲依的聲音,夏霓裳才堪堪的回過神來,只是眼眸中,卻依舊不若平日里那般狡黠,明亮。
「扇穹宮的怡嬪娘娘有孕了,已是兩月有余。」雲依見她問自己,才就很快的整理好的情緒,畢竟曾經是御前的人,怎麼會失禮太久呢。
「是嗎?」此時的夏霓裳雖然緩過神來,卻仍舊是抱著被子,僅僅著了件中衣,呆坐在床榻上,眼神不似剛剛那樣的空洞,卻也沒有什麼光彩。
夏霓裳這才想起,怡嬪,是當日同她一起晉選的殿內大學士長女韓菁,初時听聞只是封了個美人,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嬪位了。
歲月不饒人,昔日的姐妹,竟是不知如今怎樣了。
「扶我起來吧。」扇穹宮只有幾個低等的采女,更衣,如今韓菁有孕,只怕那扇穹宮是門庭若市,喧囂非常呢。
淡藍色的百褶繡緞挑絲長裙,搭配著天青色的織金簇簇描紅花邊衫,上好紅玉軟香點翠簪子,白兔騎童耳墜,一姿一態,皆是恰到好處,美的不留一點余地。
夏霓裳端坐在柔溪殿正中的紫楠木扶手座椅上,輕啟朱唇︰
「怡嬪娘娘有孕,乃是大喜之事,雲依,你去挑些不忌諱的東西,親自送去吧,切記,莫要送些吃穿之物,已瓷器首飾為上品。」
這深宮內院的子嗣,一向不易,冷夜軒登基已是五六年了,孩子較之先帝一朝,倒是不錯,只是,這區區兩子四女,定是不夠的,故而,韓菁如今,可謂是風頭正勁呢。
吃穿之物,易被人利用,還不如一些瓷器首飾為上。況,夏霓裳本就是宮女出身,後、宮諸人皆是有些忌憚與嘲諷的,自己可不能落人口實,平添煩惱。
「奴婢知曉的。」雲依頜了頜首。外人雖是說什麼的都有,可自己知道,這位宮女出身的主子,可是真真的不簡單呢。「小主,奴婢看小主近日來身子不適,飯也吃的少了些,怕是冬日里染了風寒,要不,尋了御醫請個平安脈吧?」
夏霓裳听聞,著實一愣,也很快的听出了雲依話中的深意。
只是,夏霓裳這身子,仿若是幼年受到過重創,經期瘀滯,故而月事也不甚準確,雖然一直是吃藥調理著,但終究還是不大好。
近些日子以來,也是頗為倦怠厭食,小月復也是隱隱的有些脹痛。只是,自己尋常也是這般,便是不甚在意,況前世那般得寵,也是小產之後,再不有孕。這幅身軀,素來多些病痛,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听雲依這樣說,倒是開始覺得有些不對。恍若前世有孕之時,也是這般難受。
這樣想著,夏霓裳開始就坐不住了。也不管什麼怡嬪了,連忙吩咐了雲依前去太醫院尋了御醫來,而自己,則是將柔荑輕撫上小月復,眼神更是迷離非常。
「小主,上官大人來了。」很快,雲依便帶著御醫回來了。夏霓裳的唇,勾起一個外人看不明的淺笑。不曾想,竟是故人前來。今生,自己倒是打听過這位上官大人。
听聞他素來不同其他御醫一同,但卻是醫術高超,連月蕪長公主,也是多有夸贊的。
「本主今日,身子不大舒坦,勞煩大人了。」夏霓裳將手臂搭在小幾上,一段細膩的手腕,在白玉鐲的映襯下,倒是更顯晶瑩。
想來,在來時,雲依已是將情況說與了他。上官逸塵並不嗦,告了聲罪後,便將那結白的錦帕,輕輕的搭在夏霓裳的皓腕上。
夏霓裳有些緊張。上官逸塵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輕輕拂過,竟是有種異樣之感。麻麻癢癢的,令夏霓裳著實一愣。
仿若過了好久,夏霓裳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快要停滯了,攥緊的手心里,已是滑膩冷凝,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這般的渴望。
「恭喜小主,小主已有一個月的身孕。」就在夏霓裳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的時候,上官逸塵開口了。他先做了個揖,然後恭喜著。只是,不知為何,他的語氣中,卻听不出任何恭喜的意味。
「大人說的可是真的?」那一瞬間,夏霓裳覺得自己已是濕了眸子,她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興奮。
「雖然月份尚淺,但是臣敢擔保,確是喜脈。」上官逸塵眉頭微蹙。他的眉,很好看,就連皺起的時候,都是那樣的難掩英俊。
「雲依。」夏霓裳喚道。一開口,竟已是悲喜交加之感。
雲依走上前,緊緊的抓著夏霓裳的手,試圖將自己的力量分給她。
「多謝上官大人。」雲依在此刻,還算是冷靜的,雖然她也替自己的主子激動,但卻並沒有忘記旁邊的男子。
「姑娘客氣了。」上官逸塵擺了擺手,仿若並未放在心上。「小主脈象尚淺,且小主身子不好,待臣開副方子,姑娘煎給小主即可,用法臣會寫在方子下處的。」
「有勞上官大人了。染恬,去陪同上官大人取方子吧。」雲依說道。
染恬和上官逸塵下去之後,夏霓裳才冷靜了下來,她原本大而明亮的眸子,此時已是氤氳著霧氣,只是因著人多,才並未落下來。
夏霓裳輕撫著小月復,一瞬間竟是有些恍惚,或許,這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也說不定。
舞小媛有孕一事,再一次轟動六宮,這個宮女出身的女子,竟是這般的有幸,堪堪承寵幾月,便已是珠胎投月復,這讓宮里那些長年未孕的妃子,情何以堪。
冷夜軒素來寵著夏霓裳,此時更是愛慕非常,剛剛听聞,便是賜下了一眾的物件,從錦緞首飾,到瓷器藥材,應有盡有。
這些賞賜剛剛而至,夏行便來傳旨︰小媛夏氏,夙成敏慧,肅雍德茂,品行純良,今有孕,晉為嬪,改賜封號「純」,擇日行冊封禮。
這旨意一下,六宮嘩然。宮女晉級,乃是一級一級來的,夏霓裳初初侍奉,還不足一年,卻已經是晉身為嬪,可稱娘娘,這在夜雲國這麼多年,可是聞所未聞的。
況,如今只是有孕,便已晉嬪,同她一樣有孕的怡嬪,卻是只有賞賜,未曾晉封,足以見得,夏霓裳之得寵,若是日後誕下皇子,只怕,要為妃了呢。
只有夏霓裳听後冷笑,純,美也。自己早就不是那個單純的人兒了。
這一夜,後、宮可是不平靜的,有一股力量,正在緩緩的行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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