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阮沖顧媽媽招招手,叫她走近攤出手來給自己看。顧媽媽的手看上去厚實而大,微微粗糙。她一邊看著那雙手,一邊跟鏡子里自己脖頸上黑紫痕跡對照,神情儼然是認真無比的。
緋色做好藥糊一轉身,就瞧見這麼一副奇怪的畫面,不由得湊上前去一看究竟。
董思阮看見她,亦是一時間轉目看向她的手,叫顧媽媽接下了她手中的碗。說︰「叫我看看你的手。」
緋色心下雖然滿是疑惑不解,卻仍是坦然十分的伸出自己的手給董思阮瞧。
董思阮跟先前一樣邊瞧緋色的手邊瞧鏡子。這樣瞧了片刻,她的神色不自覺得凝重了起來。
緋色、顧媽媽想看一眼,卻是一點兒頭腦都模不著。而董思阮顯然也沒有為兩人解惑的意向,似乎獨自一人陷入了某一種沉思。
在顧媽媽的幫扶下董思阮復又起身而坐,然後叫緋色兩個大拇指交叉,雙手做飛燕狀置于自己面前。接著她舉著鏡子,身子向前一探,將自己脖頸直接塞入了緋色雙手之間形成的空隙。
緋色哪里想到她會有如此動作,雙手在觸及董思阮的肌膚的一霎,全身便是一栗,臉色刷的一白,幾乎沒了人色。雙腿在驚恐之下下意識的向後挪動,卻是一個踉蹌,直直跌在了地上。口中驚道︰「夫人,夫人這是做什麼?」
董思阮本是急于求證,倒也不曾多想去顧及她的感受。見著緋色那般神情、反應,才想去,她這樣做會造成一種好像緋色要傷害她的假象。對于,緋色而言那實在要是不小的罪名呢。
「啊啊!不好意思啊!」董思阮忙的開口道歉,然後吩咐顧媽媽,「趕緊把緋色姑娘扶起來。」
緋色看向董思阮的目光狐疑不定,饒是她那般漠然清冷,十分沉穩之人,遇上董思阮這般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她亦覺著應之十分棘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做一個試驗印證。」
緋色面上恢復一貫的冷淡,看向董思阮很有些無奈的嘆了一聲,道︰「夫人無須道歉。」
「哦。」董思阮看著她,總有一種她好嚴肅的感覺。
兩相沉默片刻。
緋色從顧媽媽手中拿過藥糊,略略調整了下自己剛剛被驚嚇到了的情緒,預備給董思阮上藥。轉目一看,卻發現董思阮仍看著她,好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帶有少許的小心翼翼。見她拿了藥,竟很是自覺地的自個往下躺去。
明明就是她莫名其妙把自己給嚇了個半死,怎麼倒好像是自己嚇到了她一般?
緋色啼笑皆非,卻也自知是她太過冷淡嚴肅了些。一邊小心的為董思阮上藥,一邊卻很是奇怪的生出了一種想要交談的念頭,問道︰「夫人,剛才做的什麼試驗?可否說于奴婢一听?」
董思阮沒想到她會搭理自己,兀自想了想,不答反問︰「姬無雙,他已經出門了嗎?」
緋色點頭︰「是!二爺剛才去了刑部。」
「緋色姑娘,你對于你家二爺對我狠下毒手這事兒,是個什麼態度呢?」
緋色默了片刻,才道︰「不月復議,不妄下結論。」
好一個緋色,難怪能成為一府之主的跟前人。
董思阮嘴角微勾,笑了笑︰「其實就是完全的信任他。相信他的所有決定。他是不是要殺我,或者動手與否,于你而言都無甚區別。」
「是!」這一點兒緋色毫不掩飾。她是一個稱職的下屬。
「可,如果我說我已經發現他真的不是動手的那個人了,你要作何感想?」
緋色手上的動作不自主的微微一頓,顯然也是有些意外的。
片刻才道︰「夫人肯信任二爺,那自是最好的。」
一邊的顧媽媽聞言,喜不自勝,忙的言道︰「夫人終于肯信老奴的話,信二爺了。」
董思阮嘴角微嘲而笑,沒有過多解釋,說明自己在剛才的一番動作後,已是全然排除了動手傷她的人是姬無雙的這種可能性。
只因,剛才用緋色的手一對應,雖然只是一下一瞬,可那幾乎與自己頸上的痕跡吻合的手形,讓她已經可以肯定,凶徒其實是個跟緋色或溫可柔手型相仿的女人。
「……」
董思阮短暫的沉默後,待緋色重新為她包扎、固定好頸部後,才又開口道︰「勞緋色姑娘遣人去姬無雙那里帶個話。」
緋色︰「夫人請說。」
「就說,我已經知道不是他要我的命,叫他一回來就到我這里來一趟,我有話與他說。讓他別舍不得回來,回來的太晚,那指不定就見不到我最後一面了。」
這真不是她夸大其詞,那個凶徒,她既然可以掩過所有人,包括的姬無雙的眼,甚至能把他都狠狠的算計了一把的人,她的能力有多強,董思阮已然無法料想。只覺得,她既肯大費周折,巧妙布局來取自己性命,那必定是鐵了心的要讓自己死。如今一擊不中,焉能善罷甘休?恐怕下一重擊就在不久的眼前等著自己。
緋色略顯為難︰「這——」
「一個字兒都別差的帶到,可以嗎?」董思阮目中滿是懇切,一點兒不似在玩笑。
緋色見她如此神色,自不再猶豫的應了下來。臨走前更附加一句︰「有什麼奴婢可以幫到的,夫人只管開口!」
不知道為什麼,董思阮那並不尋常的反應跟話語中,似乎在隱預著會有不尋常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讓緋色心下登生出了一種莫名的不安來。
董思阮微不可見的笑了一聲,道︰「謝謝你了!第一次,那樣對你,實在對不住了!」
「夫人言重了!」
董思阮又是一笑,卻也沒再說什麼。緋色也不好多留,便是滿心疑惑的告辭離開了。
顧媽媽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只怕比之緋色更能察覺出董思阮的不對勁來。她想開口去問,就見董思阮那廂長長吐了一息,便閡目睡了。瞧著那一面的倦怠,她張了張嘴,終是不忍再打擾于她,叫她那般辛苦。強壓了自己滿心的疑惑、擔心,只小聲,在她耳邊道了一句︰「這幾日,老奴會時常過來陪著夫人。」
陪著,叫她即便面臨危險也不再是一個人。
董思阮明白她的心意,心下少許感動,微不可聞的應了一聲,便陷入了沉沉灰暗的夢境。
這一睡,她就又睡了一天一夜,睡的太沉太死,全似又昏迷了一般。
雪朱安撫風謠回來後,喂她了兩次藥,汪太醫過來倚樓閣瞧了一次,又為她填了兩副藥膳,並囑雪朱在她醒後的第一時間伺候她服下。雪朱自不敢怠慢,與顧媽媽左右商量了一番,又去緋色那里知會了,好歹湊齊了食材備用。末了還在董思阮屋里加了一張簡榻,以便于晚上照應。
董思阮醒來的時候,鼻腔里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香氣。
耳邊有清澈,銀鈴一般的笑聲,說著︰「听人說這花名叫夜來香,夜里香氣很是濃厚。我昨兒個拿回來將它擱在院中,後半夜醒來一次,果然嗅到這個香氣襲人,真真是個好東西呢!于是,我就想著花香宜神,夫人病著,又少能出門,把這搬過來叫夫人也瞧瞧、聞聞指不定,身子就好的快了呢。」
董思阮睜開眼,就見那邊神采飛揚的說著話的,正是自己昨天見過那個小丫頭。站在她對面的顧媽媽左右瞧著那只盆栽,一臉的狐疑,模著鼻子的說︰「這個香氣是不是太重了些?」
小丫頭卻不以為然,似乎還有些委屈道︰「香一點兒有什麼不好哇?」
董思阮無心听她們在這些雞毛蒜皮小事兒上的爭執,這一醒來只覺得自己的嘴唇干的厲害,喉嚨也是火辣辣的疼。
「顧媽媽——」一開口,聲音啞得簡直叫她自己汗顏。
顧媽媽听見聲響,面上一喜,忙地上前。
「水,我想喝水!」
「好!」顧媽媽一聲應下,轉身即去桌案那邊倒水。邊倒,邊朝著樓下喊道︰「雪朱姑娘,夫人醒了。你來照應一下,我去廚房做藥膳。」
樓下隨即回應︰「就來!」
就在這個空檔,沒了顧媽媽的阻攔,那小丫頭,忙是興奮的搬了自己的盆栽去了董思阮面前。
「夫人,您聞聞這花是不是很香?」
董思阮點頭。
得到她的肯定,下丫頭更加得意,又拿近了幾分,簡直恨不的把那開著小花兒的盆栽擱到董思阮榻上去一般。
「您可喜歡?要不要仔細瞧瞧?」小丫頭又道。
董思阮口中不舒服,哪里有心看那東西。可就在她要揮手拒絕時,目光瞥及那盆散發的這詭異香氣的綠色植物間,竟有一只三角腦袋的綠色小蛇,正朝著她很有節奏的吐著信子,一雙好像貓一般的小眼楮頗有好奇的盯著她看,一動也不動。
原本還是慵懶不堪的董思阮,腦袋一瞬的空白,差點兒沒被嚇暈過去。
「拿!拿開!快拿開!」她這般說著,卻又不敢太大聲驚動那東西,急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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