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點頭答應,等看過戲本再拒絕也不遲,送何方出了房門,前台還在唱戲,鑼鼓敲地震天響,何方拜別班主,回去時許三還沒走,他見到何方舉著胳膊朝他招手。
何方走過去,看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芝琪的戲還沒散場,你怎麼就走了?」
何方搖了搖紙扇,「天天這幾台戲,無趣的很,回去了。」
許三听了覺得稀奇極了,這馮淵轉性了啊,他拍掉手上的點心渣瓜子殼,喝掉一大杯茶,站起身,「我跟你一起走,這里吵得我頭疼。」
許三怕是在家宅的久了,難得出來一趟,拉著何方扯東扯西,胡吹亂侃,何方不說話默默听著。
「金胖子你還記得吧?」
何方搜尋了一下記憶,誠實地搖頭。
「也是,長得難看的你向來不去結識。」說完還得瑟地甩了下頭,這是在變相地夸自己長得好看呢。
「金胖子去年訂的親,對方是小門小戶,模樣長得不錯,原本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沒成想那姑娘遭了災,被人糟蹋了,唉,金胖子退了親事,那姑娘沒了親白身子,又被退了親,當天就上吊自盡了,那家人就扛著棺材去找薛家理論。」
「薛家?」
「不就是那個薛家嗎?呆霸王。」許三放低了聲音張望了一下四周,「後來賠了些銀兩,這事兒就算結了,這世道啊,唉……」
許三生怕日後自己未過門的媳婦也被薛蟠那個呆霸王糟踐了,到時自己面上無光不說,還無處伸冤,只能生生受下,為還沒到來的事情,許三一個人在那感嘆人生的無奈何,真是杞人憂天。
許三見何方無動于衷,不禁問道︰「你就不怕?」
「怕什麼?」何方展開扇子,傲然地想到,要是敢動我的女人,看我會不會讓他好過。
「馮淵,傳聞你有那龍陽之癖,難不成是真的?」許三盡量放低聲音,但還是難掩他語氣中的好奇。
何方眯著他的桃花眼問道︰「你覺得呢?」
「別,你別這樣瞧我。」許三手捂著胸口,「我、我是要娶媳婦的。」
何方笑起來,湊近他,瞧仔細他平凡的五官,長著一張大眾臉,他到底哪來那麼大的自信會被何方瞧上,何方用扇子敲了下他的腦袋,「什麼亂七八糟的,走了。」
何方回去的時候,見身上還有些碎銀,就買了些點心,筆墨紙硯,把錢都花光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進了家門,何方把買來的點心給了小寶一份,小胖子呵呵地拿過,抓起一塊放進嘴里,「這家的點心我最喜歡吃了。」
「你吃過?」何方買的點心價格不菲,一小份就得一兩銀子,李叔過年準備祭祖的點心都不曾買過這麼貴的。
小寶听了猛地想起他爹的囑咐,嚇得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做夢都想吃。」
何方笑而不語。
李叔得了信出來見何方,見他只買了幾樣點心還有文房四寶,想來花不了幾個錢。
「少爺晌午飯在哪用的,怎麼也不回家用飯?」
何方喝了口茶,回道︰「去貴賓樓用的午飯,點了幾樣不曾吃過的招牌菜。」
「少爺,那貴賓樓豈是咱們平頭百姓能消費的起的,少爺要吃什麼,我在家做便是。」
何方笑著點點頭,沒有反駁,他今天中午去貴賓樓吃飯,給了小二一點賞錢,就從小二嘴里套出不少話來,馮家的管家每隔幾天都要帶上他的寶貝兒子去貴賓樓大吃一頓。
「少爺身上還剩多少銀兩?」
何方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就剩這些。」
李叔拔高了聲音︰「少爺怎麼又亂花錢,那是五十兩銀子啊,這不過短短半日,怎麼就花去了這麼多?」
「今兒個高興,給芝琪打賞了二十兩。」何方還嫌刺激不夠,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李叔險些嘔出一口血來,「少爺,老爺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你為個戲子一擲千金,死也不會瞑目的。」說著開始抹眼淚,好一副忠僕模樣。
賺錢不易,且用且珍惜,再不能像今天這樣花錢大手大腳的了。
李叔越說越帶勁,把何方像孫子一樣教育一通,還制定了種種約束何方的家規,每次支取零花錢不能超過一兩銀子,每個月不能超過五兩銀子,不以去戲園子,不以去貴賓樓用餐,今天買的點心以後不許再買,下不為例等等等等。
何方耐著性子听著,等他講的口干舌燥,還親自奉上茶水,何方並沒有因他的嚴加管教而著惱,這讓李叔更加肆無忌憚。
等他說完了,何方像個沒事人一樣,嘴角噙著笑,「李叔,不能在外面用餐,那咱家請個廚子吧。」
馮家本來是有廚子的,因廚子曾向馮淵告狀,說管家買的食材不新鮮,定是貪墨了馮家的銀子,那馮淵也是個缺心眼的,竟然找來李叔當面對峙,李叔怎能承認,好一通哭訴,馮淵是李叔看著長大的,交情深厚,結果就是大廚被辭退,李叔來掌勺。
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以各種理由給賣了,最後就只剩下他們主僕三人。
「少爺是嫌老奴手藝不精,做的菜不合胃口?」李叔的語氣還挺橫。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手藝不精啊。」何方故作詫異地驚呼道。
李叔一愣,張著嘴不知道怎麼接話。
「我吃差點不打緊,小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不行,你看他都瘦成什麼樣了?」何方指指小寶那圓滾滾的肚子,又狠狠捏捏他的肉臉。
李叔暗道一聲不好,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最近寶兒食欲見漲,他給加了不少餐,沒控制好度,給養的太好了。
何方和小寶站在一處,何方更像是吃不飽睡不暖的下人。
這幾年他覺得馮淵是個好糊弄的,又事事依賴他,馮家大小事宜都由他負責,他隱隱有種自己是馮家當家人的感覺,有些得意忘形了。
「李叔,您是馮家的老人了。」何方斂去面上的笑意,加重了語氣說道。
「少爺,我是看著您長大的,老爺夫人過世之後,別人都走了,就我和寶兒照顧您,我對您是忠心耿耿,天地鑒啊。」
「他們都是簽了死契的,沒有賣身契他們敢上哪兒去?你真當我是無知稚童。」何方 的一聲拍爛了廳內的方桌,這招用來震懾對手,真是百試百靈。
小寶受驚嚇地哭嚎起來,李叔噗通跪倒在地,「少爺,他們都是犯了事才被賣出去的。」
「我念在主僕一場,本想等你悔過,卻不想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真是不知死活,你和我們馮家也是簽了死契的,那賣身契定是被你給撕毀了,哼,你以為那樣你就不是我馮家的奴才了?我照樣打死你跟打死條狗一樣。」
何方厲聲喝道,李叔這回真的怕了,身子抖得像篩子一樣。
「少爺饒命啊!」
何方一腳踢翻他,「還敢喚我少爺,我是少爺,難不成你是老爺?」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李叔砰砰磕著響頭,小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不清楚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今日的少爺怎麼這麼怕。
「少爺,阿爹做錯了什麼?」小寶揉著紅通通的眼楮哽咽道。
何方將小寶從地上拉起來。
「老爺,寶兒沒有過錯,求您放過寶兒。」李叔撲過來抱住何方的腿。
「你以為我是你,喜歡以大欺小?」何方冷笑一聲,李叔汗顏地松開何方的腿。
何方將手伸到小寶的衣領里,李叔心下一驚,急得眼楮通紅︰「老爺,寶兒還小。」
何方心下不耐,將他踢到一邊,腳下控制了力度,才沒讓李叔吐血。
何方掏出小寶頸上的紅線,輕輕一扯,拿出一塊墨玉,「這是馮家祖傳的墨玉,你說小寶夜里受了驚嚇,需得用墨玉壓著才好,我不疑有他將祖傳之物借給你,沒曾想竟是有借無還。」
「我還要謝李叔這幾年沒有起歹意取我性命,真是感謝李叔的不殺之恩。」何方朝他拜了拜,嘲諷道,「你這幾年貪墨的銀子我也不會追回,今日你們父子倆收拾鋪蓋離開馮家,從此形同陌路,永不相見。」
李叔忙拉著小寶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包袱,用鑰匙打開櫃子,將里面的銀票和銀子通通倒進包袱里,又取了幾件衣裳蓋在上面,「寶兒,咱馬上就走,衣服不拿了,爹爹有的是銀子,以後咱們再買。」
小寶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爹,臉上還滿是淚痕,「咱們把錢都拿走了,少爺以後怎麼辦?」
李叔收拾行李的動作一頓,看向小寶︰「這是我們父子倆辛苦幾年應得的,他無情別怪我無義。」
「我不走,少爺對我好,我要伺候少爺一輩子。」小寶拽著門框不肯走。
李叔拽不動他,听他說出這樣的話,氣極一巴掌招呼過去,「混賬東西,一輩子只能做伺候人的東西,馬上跟我走,不然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爹爹是壞人,欺負我和少爺,爹爹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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