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班主手捧著戲本,且不說內容如何,光是這大家風範的字,也絕對該裱起來掛在牆上供人鑒賞,班主偷眼打量著喝茶的何方。
馮家這幾日的變故他也是有所耳聞的,管家死在牢里,管家的愛子也被遠遠打了,大家原本都等著看馮淵的笑話,看他離了管家,一個人怎麼生活,沒曾想馮淵請僕役,整修馮府,制定家規,將馮家治理地井井有條,一切大權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班主收起雜念開始細看戲本的內容,一看就被吸引住了,翻完三個戲本,還回味無窮又看了一遍。
何方選了三個故事,兩個打戲,武松打虎和大鬧天宮,突出個人英雄主義,還有一個纏綿愛情戲,帶有神話色彩的白蛇傳。
何方又說了戲服、道具、妝容還有舞台效果方面的改進,班主听得頻頻點頭,精彩處拍案叫絕,暗暗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立刻回絕何方。
班主想先推出白蛇傳這部新戲,他們戲班平時主打的就是這種文戲,很少有武戲,而且由他們的台柱子芝琪來扮演白娘子,這部戲一定會大受歡迎。
何方卻覺得武打戲更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說服了班主,兩人開始合計做服裝,又找來戲班里演武生的戲子,商討打虎動作。
「這老虎上哪里尋?」武生問道。
「自然是人假扮,縫個假虎紋的披風披在身上不就是老虎了。」班主回道。
「不,咱們要想一炮打響,非得有些特別之處,讓人無法忘懷。」何方收起紙扇,「咱們用真的虎皮,戴上虎頭穿上虎衣,以假亂真。」
「好是好,虎皮價格不菲,且完整的虎皮太難尋。」
「咱們附近的山上有老虎出沒。」
「離這兩座山頭,有一處深山老林,里面有猛虎出沒,先前傷了好些人,至今也沒被捕殺。」武生說道,「您不會要讓人去打虎吧。」
何方笑笑︰「你們先將剛才討論的事兒辦好,老虎的事交給我辦。」何方拱手離開,離開前留下一千兩銀子,用作戲班的運作經費。
班主得了銀子,沒了後顧之憂,做起事來特別有干勁,一面讓人縫制戲服,一面找人重新搭建戲台子,按照何方的要求,要添加以收放的背景帷幕,還要安放木制輪滑的吊繩。
戲園子歇業,大家都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連台柱子芝琪都被安排了工作任務,上街采買麻繩紅布一類的東西,跟他同去的是戲園子里玩雜耍頂碗的,年紀和芝琪差不多,圓臉小眼,因膚色較黑,被喚作黑哥兒,但卻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子。
「芝琪,小馮爺好幾日沒來了。」
芝琪手里挎著籃子,正在小攤上看好看的吊墜,听了她的話,扭頭看她,「怎麼,你想他了?」
黑哥兒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小馮爺每次只來听你的戲,從來不看雜耍,我都不曾見過他,我听師兄說咱戲班子以後有小馮爺的一半,你說小馮爺這樣做是不是為了你啊。」
芝琪听了也不言語把玩著手里的吊墜穗子,把頭一扭,「我怎麼知道。」說著放下吊墜,「走吧,還要買班主吩咐的東西。」
兩人走出沒兩步,迎面走來幾個公子哥,打頭的人搖著紙扇,一雙眼楮在芝琪臉上和身上放肆地打量,芝琪暗啐一聲,拉著黑哥兒想繞道,那幾人偏偏上前故意攔道。
「薛少,這就是梨花園的芝琪,模樣不錯吧,比一些丫頭還俊俏。」
薛蟠听了點點頭,單看並不覺得芝琪的相貌有多不俗,原本入不得薛蟠的眼,只是黑哥兒往芝琪身邊那麼一站,芝琪原本五六分的長相,被襯得也有個七八分了,越看越順眼起來。
「跟了我,以後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賣笑強?」薛蟠說完伸手去勾芝琪的下巴,芝琪偏過頭瞪他一眼,這不羈的倔強神色取悅了薛蟠,令他更加心癢難耐,一把將芝琪摟進懷里。
芝琪身子本就嬌小,薛蟠抱了個滿懷,聞見他身上清冷的梅花香味,忍耐不住低頭就要親他。
「放開我。」芝琪推拒不開,心中焦急,沖黑哥兒喊道︰「快喊人來救我。」
黑哥兒早已嚇蒙,愣在原地,听了芝琪的喊聲,掉頭就跑。
「哈哈,我看誰來救你。」說罷拽著芝琪跟著一班狐朋狗友離開了。
黑哥兒一口氣跑回戲園,找到班主,心急火燎地把事情一說,眾人听了,群情激奮,拿起家伙說要去救人。
班主一細想就知搶人的定是目無法紀的薛家大少薛蟠,這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以他的財勢,他們去救人無異于以卵擊石,眼見得戲園子將有起色,這個時候得罪了這麼個厲害角色,牽連整個梨花園的人,實在不該。
「都給我站住。」班主大喝一聲,「該干什麼干什麼去。」
「班主,難道就不救芝琪了嗎?」黑哥兒急得落下淚來,抓著班主的手不放。
「看他的造化吧,只盼薛少能好好待他。」班主無奈嘆息一聲。
「小馮爺呢?小馮爺是一直喜歡芝琪的,要是被他知道了,班主怎麼交代?」黑哥兒不算傻,腦子靈光,立刻想到了這點。
班長也不得不思量思量,忙跑到馮家找何方,但下人說何方出門了,三日沒回來了,班主听了長嘆一聲,「唉,算了,我還是帶上銀兩去求求薛少吧,也算盡力了。」
班主回去取了一百兩銀票直奔薛府,但那薛蟠並不在府上,他在外雖然花天酒地,做一些糊涂事,但心中還是要顧忌家中的母親和妹妹,是以並沒將人帶回府上,卻不知去了哪里逍遙。
班主听了又是一番長吁短嘆︰「這就是芝琪的命吧。」
一句命該如此,人力不逆,徹底放棄了芝琪,由著他自生自滅,這便是弱者的命運。
再說那何方,正在深山里做他的打虎英雄,因指環能與老虎溝通,老虎求饒,指環說和,何方才沒將老虎打死,現在成了何方拉風的坐騎。
何方馴服了老虎,見天色已晚,在山中歇息了一晚,有老虎在,夜間並沒有野獸騷擾,第二日一早吃了幾口干糧,那老虎逮了只兔子囫圇下肚,就背著何方匆匆下山去。
老虎腳程快,路上也沒停歇,剛過晌午就入了城,那些遠遠瞧見猛虎的百姓倉皇逃竄,猛虎走了一路餓的很,聞到人肉的香味,忍不住停下腳步,舌忝了舌忝嘴唇嗷了一嗓子,嚇得眾人尖叫連連。
‘老大,他餓了。’
何方來到市場買了一整只羊腿,何方掏出銀子給錢,攤主早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
「老板莫怕,這是我養的大貓。」
開什麼玩笑!眾人的心聲。
何方丟了一塊碎銀,將羊腿丟到老虎面前,它一口咬住羊腿,邊吃邊跟在何方身後。
何方回了馮宅,老虎嘴里叼著吃了一半的羊腿,一臉血地走進馮宅,丫鬟小廝嚇癱在地,半晌都爬不起來。
「得找個籠子把它關起來,免得他餓了去傷人。」
丫鬟小廝听到何方的自言自語,身子抖成了篩子,手腳並用爬走了。
老虎吃飽了趴在何方腳邊打盹,何方正在用午飯,小廝站在門外,抖著聲音稟報道︰「老、老爺,梨花園的班主昨兒個來找過老爺。」
「哦,說了是什麼事?」
「沒、沒說,看他挺急的樣子,急得滿頭大汗。」
「哦,你去告訴他我回來了,問他有什麼事。」
小廝領了命跑了出去,等何方吃得差不多,他帶著班主回來了。
何方放下筷子,讓班主坐下。
「打擾小馮爺用餐了。」
「無事,吃的差不多了,班主找我有何事。」
「昨天……」班主剛要說,听到桌下傳來呼嚕呼嚕的聲響,他低頭看去,一只吊眼白精的猛虎趴在桌下,他驚呼一聲朝後栽去,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的一聲驚醒了老虎,老虎被吵醒,有起床氣,嗷嗚一聲猛然躍起壓在班主身上,大爪子按在他臉上,齜著牙氣得直噴熱氣。
「退下。」何方起身說道。
老虎不甘心地用爪子拍了拍班主的腦袋,這才放開他,不甘願地摔著尾巴扭著**走到一邊舌忝著爪子。
班主已嚇暈過去,何方見了皺起眉頭。
「早知道還是將它打死的好,要是一身虎皮也沒這麼多事。」老虎一听忙討好地用大頭蹭著何方的腿,見何方不為所動,耷拉著耳朵,圓睜著黑溜溜的眼楮憐兮兮地望著何方。
「滾一邊去,再惹事活剝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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