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王大笑著下樓,嚴承悅右手抓著輪椅扶手,手上青筋暴起,嚴承憬和嚴二都覺留王太過了,對留王也是滿面怒色。
「好了,上樓吧。」
李鸞兒這時候才輕笑出聲︰「承悅,留王也不過說了句實話,有什麼可氣的,殘廢又如何了,這世上的人啊旦夕禍福可沒個準,誰也說不準他哪時候就缺了胳膊斷了腿的,便是這王孫公子,可也不敢斷言他沒個殘廢的時候。」
這話一出口,留王的步子明顯一滯,李鸞兒就瞧見他寬寬的袍袖往下垂去,只是,留王並沒有回頭,稍停了片刻之後就大步出了戲園子。
李鸞兒搖了搖頭,上了樓梯之後推著嚴承悅進了包廂,一進去,嚴承憬便滿面怒色道︰「留王欺人太甚了,竟然這樣羞辱大哥,我……」
嚴承悅倒是一丁點都不氣了,拍拍嚴承憬的手︰「有什麼可氣的,李大娘子不是剛剛替我出了氣麼。」
這倒也是,嚴承憬想到剛才李鸞兒說的那幾句話,立刻笑嘻嘻的上前施禮︰「謝過嫂子了,還是嫂子說的好啊,誰敢說自己沒個殘廢的時候,這話說的好,說得妙,說到我心里去了。」
李鸞兒在嚴承悅身旁坐下,瞪了嚴承憬一眼︰「哪個是你嫂子?」
「嫂子,您可別不承認啊,你與我哥哥的婚事可是定了的,庚帖也換了,咱們兩家也都說好了,就差放大定了,您可是反悔,我哥可尋誰哭去。」嚴承憬一說起話來就沒個正形。氣的李鸞兒上前擰了他的嘴︰「你好好說話。」
「是,是。」嚴承憬趕緊求饒︰「嫂子手下留情,甭管怎麼說,你這嫂子我是認定了的。」
嚴二也鄭重點頭︰「嚴二也只認您一位主母。」
李鸞兒便被這兩人弄的有些羞意,撒了手再度坐下。低頭要去端茶,卻不想桌上空空如也,她便朝外叫道︰「人呢,上茶呀,再另備幾份點心。」
片刻之後,便有伙計端了茶水點心進來。嚴承悅笑道︰「可有什麼飯食,也與我們備上些。」
那伙計低眉順目,口中報道︰「有呢,有新出鍋的荷葉粥、紫米粥,還有熱乎乎的湯餅。現烙的大個肉餅,另有拌好的涼菜和小包子……」
伙計一口氣報完飯食,李鸞兒便道︰「來一屜包子,再來碗荷葉粥。」
說完,她看向嚴承悅幾個,又指指馬小丫和瑞珠︰「你們要吃什麼自己點。」
嚴承憬笑著一擠眼︰「我們不點了,我听說戲園子邊上有個大廳,里邊有各色的飯食。與其在這里點來點去,倒不過索性痛快些過去吃便是了。」
馬小丫也趕緊點頭︰「奴跟嚴小少爺一處吃去。」
嚴二和瑞珠一齊喊著要出去吃,李鸞兒無奈。便由著他們去了。
這四個人談笑著出去,一時間,包廂里又只剩下嚴承悅和李鸞兒。
李鸞兒喝了口茶潤潤喉嚨,見嚴承悅低頭若有所思,便笑問︰「心里還不舒坦呢?就為著那個留王莫名其妙的幾句話?」
嚴承悅苦笑一聲︰「我並不為自己,只為著你。鸞兒妹子,你的好我心里知道。我也盡知如你這般人物天下是少有的,原你應了我家的婚事。我心里只有高興,可如今看來,你嫁我著實委屈了,不說我這殘廢之軀什麼事都做不成,盡是你的拖累吧,單只說我倆成親之後,你與我出去,我們並不能像別的夫妻一樣夫君照顧體貼娘子,反倒是要你來照顧我,我想想心里就覺得不是個滋味。」
「這有什麼。」李鸞兒倒真是看得開︰「反正我力氣大的緊,照顧你也不費什麼事,再者,我們成親之後家里的活計都有下人做,我若不照顧你,豈不太閑了。」
可嚴承悅還是一臉的苦意︰「不說這個,單說旁人的閑言碎語時間久了怕也受不住的,你若是出去應酬,那些夫人娘子個頂個的都夸自家的夫君好,如何的上進,只有你實在夸不了我什麼,還要被人恥笑嫁了個廢人,你臉上又有什麼光彩。」
李鸞兒一听這話,再看看嚴承悅臉上的悲愁,一時心頭火氣,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噌的站了起來︰「嚴承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的親事你要是反悔了就直說,做什麼說的我好像那意志不堅定的,你當我沒見過缺胳膊斷腿的嗎,我告訴你,不說你這樣的,便是四肢全沒了就剩一顆腦袋能動彈的我也見過,人家不照樣活的好好的,沒有一丁點頹廢之意,偏你這樣驕情,胳膊腿俱全,不過是腿動彈不得了,就搞的好像嬌滴滴的小娘子一樣叫人說不得了,總是拿這個來騙取別人的同情心,搞的你有多悲慘似的、」
嚴承悅一聲不哼,由著李鸞兒去罵。
李鸞兒罵的不解氣,口又渴了,就拿起茶杯來猛灌了一口,接著罵道︰「我應下你家的親事,那是我瞧中了你這個人,覺得你這人還不錯,甭管怎麼說心地還是正的,不管是為人才學還是見解都合我味口,至于說腿腳不方便,我認識你的時候起你就是這個死樣子,我又有哪一點嫌棄你了,你若是覺得我出身不好,為人粗俗又是嫁過人被休棄的,便直接與我說,我們退了親就是了,又何必搞的這麼嘰嘰歪歪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對不住你似的。」
「鸞兒……」嚴承悅這會兒真急了,不管不顧的推著輪椅上前,一把抓住李鸞兒的手︰「是我錯了,你是天下少有的脂粉里的英雄,是我錯看了你,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莫再說什麼退親的事了。」
李鸞兒氣還沒消,甩開嚴承悅的手︰「你腿斷了,殘廢了這是事實,有什麼說不得的,別人說只管叫他說去,總歸是你也不會缺塊肉,你要是覺得生氣,就罵回來便是了,又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便是你罵不過人家,不是還有手麼,直接將他的腿也打斷了,看他還有什麼臉來說你。」
這麼一句話,倒說的嚴承悅笑了。
他不管李鸞兒如何生氣,大笑幾聲,直接把李鸞兒捉住摟在懷里︰「這話說的好,鸞兒當真是我的好娘子,我若早些听到你這些話,又何須自苦這麼些年。」
見李鸞兒要掙扎,嚴承悅趕緊再用了些力氣,整張俊顏也貼在李鸞兒臉上︰「好娘子,從今往後我再不胡思亂想了,就像娘子說的,別人再罵我我就當沒听到,要實在覺得氣憤,罵回來就是了,娘子,你以後出門,旁人若說你相公是個殘廢,你也別氣,反正咱們就是這個樣子,旁人說且由著他就是了。」
李鸞兒只覺得嚴承悅臉上**辣的燙,貼著她的臉時,更覺一陣熱意,嚴承悅說話時,熱氣噴灑在她臉上,就好像有無數小蟲子在往心里鑽一樣,搞的心里麻麻癢癢的,一時間也忘了生氣。
她在現代的時候因著家教森嚴,並沒有談過戀愛,等到能談戀愛的年紀,末世又來了,能活下命來就已經不錯了,哪里還會再想什麼情情愛愛的,到得古代,一直都在想著如何賺錢,如何發家致富,更沒有什麼時間去和外姓男子相處。
因此上,嚴承悅可說是李鸞兒第一個親密接觸的異性,嚴承悅的親近,叫李鸞兒這個前世今生加起來足有四五十歲之多的老**很是吃不消,她深吸了口氣,拍了拍嚴承悅那張俊美又細女敕的臉龐,心里話,姓嚴的這張面皮竟比她還要生的細呢,也不知道這家伙如何保養的。
「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李鸞兒白了嚴承悅一眼︰「一會兒伙計就該送上飯食了,你且先放開我,叫人看到什麼樣子。」
嚴承悅知李鸞兒面女敕,笑笑就松了手,抬眼間見李鸞兒紅著臉整理衣襟,心下更有些失落,恨不得再將李鸞兒摟進懷里細細的揉搓,便只把這人兒揉進心里,融進骨血里,一時片刻不能分開才好。
李鸞兒整好了衣服退後幾步,坐下來俏目直瞅著嚴承悅︰「我要的相公必是英偉男兒,我不怕他身殘,只怕他心也殘了,嚴承悅,我只與你說一次,以後再要叫我見你學那些小娘子悲春傷秋的,要不我們退親,你再尋能和你一起傷悲的新婦,要麼,你直接給我一把刀,我把你殺了,也省的你與我丟人現眼。」
她這話說的當真是狠辣之極,可是,嚴承悅听到心間,卻覺得心頭暖暖的,滿心里鼓鼓漲漲的都是歡喜,就如同當年他才學會打獵,跟著嚴老將軍進山林里獨自獵到一只白狐時那種歡喜是一樣的,也許,比那個更加歡喜。
他狠命的點頭︰「你的意思我是盡知的,你放心,我再不會的。」
正說話間,便有伙計送上飯食來,李鸞兒罵的痛快了,心里火氣也散了,見嚴承悅低首垂目,無盡的溫柔順從,她又覺得心疼了,親自盛了一碗荷葉粥遞給嚴承悅︰「先喝些粥吧,我瞧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總歸是我們先吃飽了飯再想法子回家。」
我們兩個字一出口,嚴承悅一陣驚喜,那清潤的眉目間便如春歸大地一樣,綻放出一片明媚來,看的李鸞兒一時傻了眼,失了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