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從前一樣。」將軍目色一沉,表情肅然,「此時你我遠離京城,無法快速做出反應,打草驚蛇並不合適。」
常青似有掙扎,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會……顧全大局。」常青低聲說。
顧全大局四個字又讓我猛地一震,那天夢里火場中的情節又席天卷地地向我撲來,我在夢中奄奄一息地喃喃,重復著「顧全大局」幾個字。
一陣眩暈襲來,我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幸好及時扶住了牆。
「阿刃,沒事吧?」常青立刻現了我的不適,「怎麼臉色這麼白?」
常青把手放在我額頭上,想看我是否燒。我想我應該是沒有的,只不過有些手腳冷罷了,主要還是睡眠不足的緣故。
將軍也望著我,眼中似有疑惑似有關切。
我連忙站直,辯解道︰「不過是站得久了腿麻,沒有什麼大礙。」
「是不是今天太冷有點感冒?」常青將信將疑。
我搖搖頭,實際上心里忐忑得緊。這里是將軍的帳篷,常青或許敢這麼隨性而為,我卻是不敢的。將軍畢竟是長官,不管再怎麼禮賢下士,也是長官。將軍不會需要一把鈍的刀,若我總是一副虛弱的樣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最後的結果一定不會好。
常青的想法我差不多能猜測一二,他是這里唯一知道我是女人的人,我把自己只有十四歲快十五的事業告訴他了,他八成是覺得女孩子舞刀弄槍太過勉強,很是憐,總該優待一些。
我自認是不需要這些憐惜的。自幼和男孩在一處混,打架我也鮮少有輸。
于是我加強語氣,粗著嗓子道︰「放心,我多站兩個時辰崗也不成問題!」
雖是回答常青,但我這話實際是希望將軍能听進去,不要認為我是個軟弱無能之輩。我越過常青,用余光去看將軍的臉色。將軍看不出喜怒。
常青大概還不十分信,卻也不再往下糾纏,繼續轉去和將軍討論戰術問題。
我對國家地理不大了解,對兵法謀略一竅不通,他們一聊天就開始用些十分高深難懂的話。雖听不明白,但我也能知道這番話絕對是極為重要,必不外泄的內容。他們好似毫無顧忌地讓我在一旁字字句句地听個真切,不知是真的對我信任至此,還是料定我出身粗野絕對听不懂。
我與常青按規定要守兩個時辰,將軍與常青就聊了兩個時辰,他們從官場說到戰場,從朝廷局勢說到突厥兵力,簡直有無窮無盡的話題。直到實在必須要換班了,將軍才遺憾地與常青結束話題。
常青曾對我說,他與將軍原本是生死兄弟,但如今已有間隙。從他們今日的關系來看,生死兄弟是真,間隙卻看不出來。
我的直覺在說,常青那句「顧全大局」里一定有什麼□□,能將我所不知道的事全部在眼前展開。上次和常青談他的家庭背景,已經撕了一次他的傷疤,我怎麼還能下手再撕一次……
接我們下一班的是齊尋和許文,他們兩個一守就要守到子時了,是最困難的兩班守備之一。但他們表現得十分輕松,似乎早已習慣。
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仍然沒有停得跡象,就算藏在能暫時避風的地方,地上仍不避免地積了手掌高的雪。
這還是處于整個軍隊的中心位置,想而知在邊緣的士兵們在漫漫長夜是如何寒冷難熬。
接下來的五六天,雪依然紛紛揚揚。
「昨夜又凍死了四十三個人。」齊尋出去走了一圈後,回來對我們說,「這個情況我已向將軍匯報。」
「齊大哥,最近形式不太好?」我問,這幾日最為年長的齊尋儼然成了我們的頭目,便被稱一聲大哥,好顯得親近尊重。
小袁和小陸亦好奇地靠過來,一左一右坐在我旁邊。
齊尋微蹙的眉毛泄露了些他的心思,只怕比想象還要不容觀,他輕聲道︰「的確不是好事。大雪封道了,再這樣下去只怕無法如期抵達戰場。何況兵力損耗得太厲害,再拖下去恐怕我軍力量會被大幅削弱,再去援助作用也不大了。」
說著,齊尋連連搖頭,「何況馬匹被凍死不少,糧草也……」
越說越嘆氣,齊尋憂心忡忡地去向將軍匯報了。
不止是齊尋,整個軍隊人心惶惶,除了擔心國家和戰事的,還有憂心自家田地的。我也不例外,所謂瑞雪兆豐年,本來雪是個好兆頭,這雪來的時機不對,大小也不對,若不停地降,凍死的不只是病蟲害,還有明年要播種的莊稼了。
但願父母和黑子明年都能頓頓吃飽。
沒多久,上面便傳令下去,不再休息,即啟程,冒雪改道到另一個關口,繞過雪災區,再抄近道直抵邊疆。這條道比原本的曲折不少,但已是挽救時機和兵力的最好策略。
那天午飯剛過我們便上路了,一走就是半個月,晝夜不息,一天只能睡三個時辰。
掐著日子,一晃就到了春節。
除夕和初一兩天,我們難得的得了休息,還不用吃干糧。
或許是上天庇佑,軍隊里的幾個漢子在附近森林轉悠找食的時候,竟然現一頭冬眠期間出來找食的熊。那只熊體格很大,但餓得厲害了力氣也不大,士兵手里又有鋒利的刀劍和火把,沒受多少傷就把熊打死扛回來了。再加上其他人零零碎碎抓到的野雞和黃鼠狼之類的小東西,我們竟然還能過個有肉的年。
我和常青同樣是游蕩狩獵的人中的一份子,常青和小袁小陸一起打到一頭野豬,我從樹洞里模出兩只冬眠的松鼠。
我拎著松鼠的大尾巴,它們毫不反抗地倒掛著。不管我怎麼抖怎麼晃,它們也絕不掙扎一下,睡得死死的。
也好,睡得這麼沉,一會兒下鍋也不會太痛苦。
沒有家人,卻有戰友,成百上千的鍋爐一晚上升了起來,圍著鍋爐吃樹皮野菜和帶臊味的肉,居然別有一番春節的喜氣。
不知道誰,從附近的農家買了好幾壇酒,大老粗們高興壞了,這個東西平時不稀罕,一出征就是難得的珍品了。
打來的獵物里,最好的熊掌送去了上將軍和其他幾位長官的營帳。我們作為任楓將軍最為親近的護衛,實際上軍隊地位高于一般士兵,除了自己打來以存留的,還分到不少比較好的東西,酒也管飽。
吃完年夜飯,數杯酒下肚,大家話都多了起來。小陸和小袁爭著說自己家里的事,許文又開始細數京城美女,齊尋倒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另外兩個護衛在撒酒瘋,看起來十分傻。
我自知酒量不好,不敢喝酒,生怕喝醉以後做出什麼不堪入目的事,更怕會暴露性別。常青正好相反,他是海量,被灌了許多仍然面不紅耳不赤,神色清醒,十分淡然地看其他人出丑。
我那兩只松鼠無人問津,大家都覺得肉太少還不好吃,塞不了牙縫。最重要的是這麼點肉還要拔毛,麻煩。
于是我舉起松鼠對常青晃晃,「還吃嗎?」
常青忍俊不禁,搖頭,「不吃了,留著下次吧,或許餓得慌了還是個儲備糧。」
不是,冬眠的松鼠又不會腐爛,至少能保存到春天呢。
許文听到我們說話,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很不禮貌地拿食指指著我的鼻子,不過對個醉漢,我不跟他計較。
「你!這只松鼠!一點用都沒有!」他已經喝得滿面通紅,眼楮亦掙不開,朦朧得很,三步里要踉蹌兩步,「要是擱在京城里,嗝兒,還能拿來討好一下姑娘家,那群小姑娘就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現在這里都是群臭爺們兒……頂個屁用!」
話一說完,許文身子一歪,倒在齊尋身上,睡死過去。
常青不厚道地大笑出聲。
作為臭爺們兒中唯一的女人,我毫無氣質地模了把鼻子,將兩只松鼠毛也不拔一起丟進冒著熱氣的鍋里,里頭已經不剩什麼了,估計留到明天也是倒掉。再說,吃點毛也沒啥。
養松鼠?
別開玩笑了。
別說現在打仗多麻煩,在家里的時候,就算是我妹妹那樣心軟的小姑娘,也不會拿多余的糧食去養這些沒個用處的玩物的。
「別看他這樣,」常青指指地上不省人事的許文,「父親也是七品官呢。」
我大感意外,地上那個醉得和爛泥一樣的家伙,除了嘴欠,我還真沒看出哪里像官宦子弟。真要說起來,齊尋大哥還更像一點。
常青繼續和我解釋︰「這四個原本就跟著任楓的,是從大群人里選出來的習武根骨好的佼佼者,腦子也不能太笨,不然看不懂兵法。將軍府供他們吃穿學習,要求他們做任楓的隨從。在許多人眼里,這是攀上上將軍的難能貴的機會。」
「……那齊大哥呢?」我問道,齊尋無論儀態氣度,都是四人中最為出彩的一個,若許文都是七品官家子弟,那齊尋恐怕不會差。
常青笑了笑,回答︰「他是將軍府里一個洗衣婦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口=編輯提醒我這期一定要怒到三萬字!!!听到編輯聲音了好激動!!!編輯萌萌噠!!!!!!!
于是我就提早更了=l=
剛剛沒貼完,現在補全了=3=——
我家編編真是超級萌!!!聲音超愛!!!!!!
__我好想飛去北京和她面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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