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宗同屬于三鼎門管轄,交集說有也有,說沒也沒。
反正相互之間的關系是稀疏的很,現在眾人都已經到了,孟錯還不敢輕舉妄動。
他尋找著合適的時機,看著曲翎跟澹台宏的爭斗。
香山宗畢竟佔據著主場的優勢,這邊曲翎跟澹台宏打起來,剩下的人也干脆甩開膀子打起來。香山宗連這澹台宏一共有四個人,清風宗卻只有三個。
留下來觀望的別的門派,卻都還沒去插手。
听了方才曲翎跟澹台宏的對話,傻子都知道澹台宏是搶奪了曲翎手中的天湖寶洞入口的鑰匙。至于孟錯怎麼會跟曲翎在一塊兒,這還不好說嗎?如果曲翎一開始有鑰匙,根本不會到這大白山上來。唯一的一個能,就是孟錯將這鑰匙交給了曲翎。
所以現在,香山宗剩下的那一名內門弟子,看向了孟錯,緩緩地朝著孟錯走過來。
沒有人站出來,沒有人會幫助孟錯。
這里,站在這里的,只有他一個人。
洗得白的袍子,被夜風吹起來,鼓動。
像是孟錯血脈之中鼓噪著的鮮血,就在那香山宗弟子無聲的腳步之中,一點一點地,沸騰。
然而不管身體之中如何地滾燙,孟錯的表情依舊是淡靜的,紋絲不動,風雨不改。
這一名香山宗的弟子,叫做馮啟元,他加入香山宗很久了,算是澹台宏的師兄。澹台宏乃是香山宗新入宗的弟子,卻很有天賦,甚至很有背景,所以這一次天湖寶洞之行,大家都以澹台宏為尊。
馮啟元一步一步地接近著,他在動,而孟錯沒有。
孟錯只是看著他,幾乎連眼光都沒有閃爍。
白的,是他的舊袍;黑的,是他身周濃重的暗夜。
殺意,漂浮在空氣里。
傳說適合殺人的天氣,都是雨天。
孟錯也不記得到底是誰對自己說過這句話了,是莫名地,很清晰。
他攏在袖中的手掌,依舊沒有動。
今夜,星光璀璨,無風無魚,倒垂的星河在大白門這一片廢墟的上空,浩瀚無垠。
一步,兩步,三步。
孟錯終于動了,他甚至比馮啟元還快。
那邊的曲翎跟澹台宏也是激戰正酣,剩余的幾個人也在打斗之中,難分上下。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在曲翎跟澹台宏的身上,所以在孟錯跟馮啟元纏斗起來的這一剎那,只有薛九注意到了。
打從孟錯站在那里開始,薛九就覺得孟錯有點不對勁。
那種感覺是天生的,有的人有一種奇怪的敏銳力,洞若觀火。
薛九便是。
而孟錯……
現在的他,什麼也沒有想。
他只是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甚至還是嗑藥上來的,他的對手是貨真價實的築基中期修士。一般來說,孟錯絕對不能贏過馮啟元,馮啟元雖然覺得孟錯的修為很古怪,是也從不覺得孟錯能夠打過自己。
這個孟錯,能夠拿出天湖寶鑒的碎片來,就絕對不是什麼心思簡單的人物,必定與曲翎一伙。
寧殺錯,不放過!
寒風刮骨,孟錯的右手始終沒有露出來。
他速度極快,並沒有修煉過半闕天訣,而是閉關之時在數據庫里找到過一本「疾行術」。此術專注于速度,奉行的乃是「速度決定一切」的法則。有一句話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再簡單的術法,只要速度夠快,在對方沒有出招之前,你就已經搶先下手,自然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孟錯博學,對各種各樣的理論都是來者不拒,這速度的一條,平日里看著沒有什麼作用,是在實戰中,往往有驚人的效果。
一般戰斗,很少有人挑選這樣偏門的術法,也不走這樣極端的路線。
所以馮啟元疏忽了,他只感覺自己眼前是一道白線帶過一串殘影,出劍之時,孟錯卻已經在他身前一尺處呢。
有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的劍,而後有鋼刃交接的聲音,錚錚作響,一串火花從他的劍尖,順著鋒利的劍刃,瞬間到了他手邊。
馮啟元只覺得手邊冰涼,仿佛接觸到什麼冰塊。
他抬眼瞬間,眼前一片白光閃過。
孟錯手指上漫溢而出的,似乎不是薄薄的刀刃的光芒,而是璀璨星芒!
馮啟元雖然看不見孟錯,不過卻能夠感覺到孟錯的氣息。
孟錯的修為畢竟要弱上一些,現在能夠欺身過來,只是因為速度快,而武力上,馮啟元覺得自己更勝一籌。
那冰冷的氣息很近,馮啟元條件反射一樣,直接開啟了防御。
頓時,一道淺黃色的光罩,在這黑暗之中亮起,柔美的光圈,在與那一道殘影相撞的瞬間,竟然迸射出強光,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孟錯這才體會到,不同等級修士之間那難以逾越的鴻溝。
使勁一咬牙,他知道此刻不能退。
速度讓他的身影,隱沒在夜色之中,是一旦受到阻礙,他身形幾乎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臉色煞白,衣袍在這樣劇烈的撞擊之中被掀飛起來。
他像是一塊石頭,被這光罩給撞開,同時右手微微地顫抖起來。
不過馮啟元也不好過,飛花摘葉傷人,只因為其速度,孟錯方才的速度何其怕?不是瞬移,還能有這樣快的速度,又是什麼功法?
馮啟元迷茫了,然而這迷茫,來的不是時候。
孟錯在看到他眼神渙散的這一瞬間,便已經再次將疾行術點。
這疾行術,能夠提供變態的速度,對靈力的消耗自然也不一般。孟錯的右手,指尖像是長出了刀片一樣,薄薄地一片,讓月光都溶解在這刀光之中。
他再次迅疾而猛烈地撞擊上,頃刻之間,如銀瓶乍破,水漿迸濺,那光罩瞬間破裂!
馮啟元還沒抬手揮劍,孟錯指尖的刀,已經輕輕抬高,由上而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圓弧,從馮啟元的頭頂剖下,順著人體的中線,這麼輕輕地劃了一道。
在動手結束之後,孟錯轉身就已經撤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那馮啟元從頭頂眉心到鼻梁人中,一路順著脖子胸月復……
身體之中的鮮血,全部從這一條線上迸射開去。
孟錯的刀上,沒有沾著一點鮮血。
五線刀,殺人不沾滴血。
孟錯現在已經沒錢了,他之前站在屋檐下的那一會兒,便已經將剩下的所有靈石都花光,用來復制這一把刀了。
這是二級的武器之中,孟錯認為最適合配合疾行術使用的了。
小巧,狠毒,辛辣,刁鑽。
而疾行術,也不是什麼大開大合的術法。
小付出,大收獲。
在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再殺人就不會有什麼感覺了。
至少在孟錯是這樣,他甚至開始有一點麻木,仿佛殺人等于切瓜砍菜。
馮啟元,死了。
築基期修士沒有元嬰,身死等于全死。
周圍的人頓時開始驚呼起來,怎麼也沒想到,剛剛交手兩招,馮啟元竟然就被孟錯斬于刀下!
不過孟錯到底是怎麼出手的,卻沒有看清,他們對孟錯的唯一印象就是——快!
太快了,如果不用靈識,根本跟不上孟錯的速度,這種速度,在小範圍的對戰之中幾乎是致命的。
孟錯不過剛剛出手,就已經推翻了之前所有人對他的印象。
之前他們都覺得孟錯不過是酒囊飯袋,一副奉承巴結別人的慫樣,是此刻出手,穩準狠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何其干淨利落?
手起刀落之時,已然有殺伐果斷之氣了。
這邊一直沒動手的雲跡宗吳承,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正準備跟身後的人說什麼,然而在這一剎那,場中的戰局又有了變化!
澹台宏一直跟曲翎爭斗,馮啟元那里在跟人打了一場,直到出結果了才被澹台宏注意到。
事關這天湖寶鑒的碎片,涉及到能不能進入天湖寶鑒這種大事,曲翎出手真是招招奪命。
「卑鄙小人,也做這樣背後偷襲的齷齪事!交出天湖寶鑒碎片,饒你不死!」
曲翎冷喝一聲,同時也為澹台宏拉足了仇恨。
周圍人早就知道天湖寶鑒碎片一事,一枚天湖寶鑒的碎片,何其難得?爭奪的就是這資格,眾人都不能放棄的。
只是不知道,一枚碎片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一瞬間,周圍沒動靜的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只是薛九跟別人的關注點不一樣,他看不懂孟錯的出手,但是自打孟錯入場開始戰斗,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對方。然而——此時此刻,場中爭斗的只有六個人外加一具尸體,孟錯呢?
澹台宏長劍一挑,擋住曲翎的進攻,「小娘們兒出手挺狠。」
曲翎不算是什麼好人,是被人公然這麼辱罵,還是頭一回。
她怒極之下,開了天女散花之術,手指結印,已然一指戳向澹台宏的眉心,「受死!」
澹台宏心說要他死,做夢!
笑容在他臉上綻開,同時,曲翎已經踏入了澹台宏身周三尺——于是無數的光芒沖天而起,竟然將曲翎困在當中。
那陣法是什麼時候布下的,曲翎一無所知,周圍的靈力瞬間交織,當胸一撞,曲翎立刻吐了一口鮮血。
澹台宏狂笑不止,「殺我啊,來殺我啊!哈哈哈——」
「噗」地一聲輕響,小聲戛然而止。
澹台宏眼前紅了一片,他看到一片血花從自己的胸前開出來,五片尖尖的刀刃做了放血槽,讓他的鮮血順著刀尖滴落在地上。
殺我啊——
殺。
而已。
他的身體,像是被刺破了氣球,一下就蔫了,所有的靈力都溢出來。
困住曲翎的陣法,一下就暗了下去,沒了人操控,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五片刀刃,輕輕地抽了出來,無聲無息。
是這一刻,場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個令人膽寒的動作。
澹台宏的眼楮還睜著,死不瞑目。
他倒下,之前被他奪走的那一枚碎片卻一下漂浮在半空之中。
站在澹台宏背後的那個人,終于顯出了身形。
孟錯就那樣平凡地站在那里,五指之上,尖尖的五線刃閃爍著寒光。他五指虛虛地一握,輕輕一動,那五線刀就已經消失。
手掌干淨,白皙,手指修長,有力。
他伸出手來,輕輕一彈指,便將浮在自己身前的那一枚天湖寶鑒碎片彈射出去,化作一道疾光。
曲翎手指迅速一拉,漂亮的蘭花指一拈,只听得指甲跟那天湖寶鑒碎片撞擊的一聲輕響,她已然將碎片掐于指間。
眼神瞬間復雜,曲翎終究還是笑了一聲,暗含著警惕︰「多謝孟掌門仗義相救。」
前後態度變化如此之快,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賊人!竟然殺我澹台師弟!」
「澹台師兄自己喊著‘殺我啊殺我啊’,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呢,這不就成全了他嗎?」
孟錯微微一笑,同時右手五指,又握了起來,看上去很輕松。
只是他其實已經很難再走出一步,一次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一次是偷襲。
孟錯畢竟只是築基初期的修士,雖然沒有受什麼傷,但是體內靈力空虛,也沒辦法再繼續動手。
他方才連殺兩人,留下的余威還在,眾人震懾,不敢上前。
曲翎看了孟錯一眼,忽然千妖百媚地一笑,撤身後退,出劍時果斷利落,配合著清風宗其余兩名女弟子,便已經將香山宗另外兩名弟子斬殺。
殺伐果斷,轉瞬之間而已。
曲翎一彈劍上之血︰「只當是報了孟掌門的恩情。」
孟錯攏了攏自己的袖子,掃視了一圈,應該沒人要動手了。
他看了那趴伏在地上的方青一眼,道︰「起來吧。」
方青戰戰兢兢,這樣血腥的一幕,還有這些個人神鬼莫測的手段,都讓他深深害怕起來。他被澹台宏抓起來嚴刑拷打,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
然而孟錯已經沒時間搭理他,他趁勢朗聲道︰「諸位來,不過都是為了天湖寶洞,我孟錯今日恰好得了十枚天湖寶鑒的碎片,一枚已經贈給曲翎仙子,將在明日拍賣剩余九枚之中的六枚,價高者得。」
這一瞬間,曲翎的臉色扭曲了。
她之前將一枚碎片當作了寶,然而孟錯只在說完之後輕輕地一揮手,便有九枚碎片一一排列在半空之中,虛浮起來。
那種飄渺的氣息,瞬間傳開了去,不遠處小白山上,綠光更盛。
什麼叫做氣魄?
這才是。
孟錯,就是窮得很,不過有時候出手比較震撼而已。
他站在那里,儼然一副「老子就是土豪你把老子怎麼地」的表情,然而方才的殺戮,卻為他這顏色慘白的袍子,增添了幾分血腥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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