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元十七年七月,北齊御駕南征,南唐勢弱,僅三月時間便被踏破。都城金陵破滅之日,慘烈絕倫,黑暗中有紅蓮業火降下,將皇宮化為灰燼。
自此,南唐小國血脈斷絕,天下間又不知多了多少流民。
……
……
聖王元年二月初,距萬始宗山門五十里處,青石鎮。
皚皚白雪漫無邊際地揮灑著,目之所及,具是白色,來往的行人們穿著厚厚的裘皮,不時地搓手呵暖氣,**在外的皮膚因為寒冷,呈現出不自然地酡紅。
人群中也混著些衣裳光鮮的青年男女,他們無不容色驕傲,衣飾素雅不失華貴,腰佩寶劍,行走時行雲流水,身旁也帶著同樣粉雕玉琢的童男童女。每當看到他們遠遠走來,鎮民們便會停下腳步,遙遙稽首禮拜︰「仙長。」
雖然問安者中不乏耄耋老人,但這些帶著孩子的年輕人卻也不會緩下腳步,他們理所當然地接受著鎮民的恭維,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仙長們的「無禮」,鎮民們早就習以為常,他們艷羨地看著被仙長牽在手中的孩童們,期待自己的後代也能被萬始宗的仙長們看中,踏上金丹大道。
萬始宗作為修真聯盟之首,收徒嚴格,最喜年幼,每隔五年便會派內門弟子四處尋找資質上佳的童男女,以五歲到十四歲為佳。當然並不是每一個帶上山的童男女都會被收入山門,落選的,大半遣送回家,向道心盛留在外門,有內門的師長教導修煉凝氣。其中成績出類拔萃築基成功者,或可在兩年一次的外門弟子選拔中獲得長輩青睞,成為正式弟子。
事實上,因為萬始宗的領袖地位,雖然遴選苛刻,但千年來滯留不去的外門弟子,卻也從未少于千人。////其中大半是資質中上之輩,入普通宗門可為核心弟子,然而他們卻寧可留在萬始宗做個不受重視的外門弟子。
為了大道,為了長生不朽。
「可惜南唐被北齊滅了,不然的話,我們或許會再多一個小師祖。」
看著樓下芸芸眾生,憑窗而坐的青衫男子桑陽一時有感而發,他們師兄妹四人剛將淮南一帶尋到的骨骼上佳的童男女護送到執禮長老處,得了三天的休憩,相約在這山腳小鎮飲茶,品味塵心。
「不可能吧。我听說那世子雖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但因為南唐皇帝的顧忌,從未接觸過修士。雖然是璞玉,年紀卻早過了十六,不在我派收徒之列了。」
坐在桑陽對面的呂宿無趣地說著,他雖然在家鄉被稱為天才,但到了萬始宗這俊秀雲集之地,也是泯然眾人。
「到底是哪位太師叔對他有興趣?」
「是掌教。」
淺紅色衣裳的女子低低地說著,她雖然修為不高,卻因為是難得的女修,加上脾性溫和,在宗門內人緣頗好,消息也是極其靈通。
「掌教?瓊英師妹確定不是鳳棲師祖听說他生得俊逸無雙,攛掇掌教收徒?」
呂宿酸楚地說著,他是第十五代弟子,不便對貴為掌教親女的鳳棲師祖妄加評價,但鳳棲師祖對俊逸美少年素來另眼相看之事,卻也人盡皆知。
瓊英聞言,曉得他嫉妒了,連忙壓低聲音道︰「這次倒不是鳳棲師祖的建議,是流螢太師祖的提議。」
「流螢太師祖?難道他——」
「是的,金丹。」
瓊英的話還沒有說完,桑陽和呂宿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入萬始宗修真二十余年,剛剛跨過築基中期,一個從未修道的人居然十六歲就結丹,簡直是匪夷所思。
「確定?」
瓊英看了眼周圍,小聲道︰「去年三月,我隨師父去流螢太師祖處,听到流螢太師祖與將魄太師祖談及南唐世子,說他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居然僅因為通讀道藏就……感應天地,結成金丹!」
「什麼!」
金丹結成意味著修士邁出了感應天地的第一步,通天之路自此開啟。即使在人才濟濟的萬始宗,結丹也是一件大事。所以,結丹的人,是絕對不會搞錯的!
看著師弟們驚愕和嫉妒交錯的面容,四人中唯一的築基後期終于開腔了。
「如此說來,李夜吟確實是個奇才。可惜他死在了北齊破南唐那一夜。」
十個月前,韜光養晦十年的北齊一舉發難,南下勢如破竹,僅僅三個月便將南唐逼到了絕境。破城之戰,更是國師枯澤親率黑衣僧殺入皇宮,殺南唐國師李蘊道于陣眼,重傷初結金丹的李夜吟。自此南唐被抹去,北齊宣布改元,是為聖王元年。
「不是沒有找到尸體嗎?」
「怎麼可能找到尸體,整個皇宮都被枯澤老禿驢的紅蓮火燒成了焦土。」
「但幾位師祖似乎都沒放棄,映秋師姐上個月就陪流螢太師祖去南唐皇宮廢墟探查了一番。」說到此處,瓊英又一次壓低了聲音︰「映秋師姐私下跟我說,流螢太師祖懷疑焚燒南唐皇宮的火焰不是紅蓮火,是——天、劫、業、火!」
「天劫業火?」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天劫業火,居然是天劫業火!
傳說中的渡過五重以上天劫的大神通修士逆天改命時,才會降下焚毀一切的天劫業火!
北齊國師雖然修為高絕,也不過元嬰後期,並沒有引下天劫業火的本事。
即使是萬始宗的太上師祖,也不過是初窺天劫的境界。
被「天劫業火」四個字鎮住,許久,桑陽終于顫著聲音道︰「莫非南唐國內隱居著大神通修士?」
但如果南唐真有這等傳說中的人物,又怎會任北齊踐踏自己的領地?
因為不願意承認世間確實存在對他們這些驕子而言也如皓月般遙不可及的天才,他們回避著真相。
「誰知道呢。」
無趣地說著,沒注意到一個小乞丐已不知不覺中溜到了他們的桌子附近。
十二三歲的年紀,亂蓬蓬的頭發,消瘦的臉龐黃黃的,只一雙大眼楮格外的華光閃爍。長時間沒有洗澡的身體散發著一股酸臭味,衣裳也是髒破的,兩條小腿滿是泥巴和凍瘡。饑餓的她像極了一根枯草,隨時可能被風吹走。
但即使窘迫骯髒,女孩身上依舊殘留著曾經的高貴和難以言傳的優雅,或許正因如此,當她走進望湘樓,走到萬始宗的仙長們桌前時,居然沒有人想到要把這個髒臭的小乞丐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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