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尊以星辰淬體的星辰無雙訣不同,淨世、滅世兩重經文乃是以絕佳體質汲取天地靈氣之精華,提升境界,單看總綱便知絕非李玉暖能夠體悟。然而李夜吟既然信誓旦旦,自然是找到了克服屏障的手段。
隨手勾一個琉璃結界,又布下凝氣陣法,結成晶瑩剔透的水晶天地,邀李玉暖進入。
李玉暖將信將疑地走進,坐下,雙手捏訣。
李夜吟則坐在她對面。
「雖然軒轅老祖的領悟在關鍵環節出了大錯,但以淨世、滅世兩重經文結合星辰無雙訣,確實有雙修的成分。所以接下來的整個過程,你都必須完全地信賴我,依照我傳入你識海的經文行事。」
「恩。」
無需更多言語,每一句功法都已自如地流入她的識海。
若是對別人,李玉暖肯定不敢如此,但在她面前的是李夜吟,是願意為她付出生命的李夜吟,是她近兩千個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人。
感受到他的法力已經充滿結界後,李玉暖凝神入定,溫養體內的薤露劍及長命燈緩緩浮出,附在結界上。
此刻她徹底地解除武裝,連同神識都交給李夜吟掌控。
「你當真這樣信我?」開始前,李夜吟最後一次確定。
李玉暖道︰「若是你也不能相信,世間就真的沒有人值得我信賴了。」
李夜吟于是不再言語。
他伸手抵住眉心,生生擠出兩滴黑紫色的魂血。
已經被死氣侵染的魂血,一經面世,立刻有濃郁的黑暗溢出,將結界內的水晶世界都變成烏漆墨黑的大片,唯獨薤露劍和長命燈依舊寶光閃爍,支離著空間。
好不容易將養得有幾分血色的面容再次慘白,李夜吟已無暇顧及,他張開嘴,懸浮在空中的魂血立刻激烈地顫抖起來,它們不願接受李夜吟的安排,然而他的舌尖纏繞著古龍那令人震懾的威壓——
吼——
金色的龍文無聲吐出,震動了整個空間!
轟!轟!
幾番掙扎後,黑色魂血最終敗落,重重滴在李夜吟指尖,嗤嗤作響。
對魂血的掙扎,李夜吟懶得理睬,他托起李玉暖的手,低頭,將兩滴魂血分別點在她的脈搏處,隨後閉目靜心。
砰!砰!砰!
結界內安靜極了,能听見心跳的聲音,和血刷過血管的沙沙聲。
但若此刻有人能透過黑色魂血引來的黑暗,就會看到李玉暖的身體,以涂了魂血的手腕為起點,無數條黑色的線條正蜘蛛網一樣延伸著,順著胳膊蜿蜒直上,經過肩膀,上行直入識海,下潛沉入丹田。
不過幾個剎那,已將雪花般的肌膚徹底布滿,縱橫交錯,蜘蛛網般可怕。
「很痛,對嗎?」
能夠在黑暗中清晰視物的李夜吟柔和地說著,魂血分給李玉暖的同時,神識也部分進入對方體內,和她一起分擔著痛苦。
「……確實很痛,但是……我受得住。」
依舊緊閉雙目的李玉暖理所當然地答道,她深知此刻自己與李夜吟神識相連,若是有一絲毫的分神,都可能連累對方的神識無法回歸身體。
這是極其危險的嘗試,但也證明了他對她的毫無保留。
伴隨著痛苦蜿蜒全身的是一種陌生的情感,有一些顫抖,更有一些亢奮,像暖水浸潤身體,又像花瓣拂過肌膚……出生至今,李玉暖從未感受過如此奇怪的痛苦,它讓她的喉口干涸如火燒,她不敢張開嘴,害怕****嗚咽月兌口而出。心尖如被鵝毛最堅硬的部位刷過般癢嗖嗖,卻又沁出情不自禁地迷戀,似乎這份痛苦的背後蘊藏了極致的歡樂那般。
不同于星屑煉體時的撕裂,此刻流經身體的碎裂,朦朧著令她恐懼又期待的快樂,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只本能地意識到,凡是被它滋潤過的角落,都會沁出連腳趾尖都通透的舒暢。
這就是月神君通過融會三種功法創立的蛻羽輪回**嗎?
李玉暖小心地控制著思想,她此刻與李夜吟神識相連,若是旁思過重,恐怕連累對方。
然而這份邪思卻是第一時間就被李夜吟感知到。
「蛻羽輪回,修補不足,乃是最接近天道的上乘功法。可惜軒轅老祖悟性不足,又自以為是,將好端端的天地**改成了采擷精元的邪術,更可恨那些資質平庸又不願刻苦的修士,得只字片語便以為啟了天道,沉湎于采補雙修的下三濫手段,最終離正道越來越遠。」
李夜吟痛心疾首地說著,嚇得李玉暖本能地敷衍道︰「……月神君才智絕世,又豈是後世的庸人能夠復制。」
——方才的神識交匯讓她心生邪思,被李夜吟感知的事實更教她羞愧難當。
然而此刻兩人神識相連,正當交匯,她的這些心思也如溪底的石子一一坦誠,怎麼可能避過?
意識到李玉暖的神識旁騖,李夜吟睜開了眼楮。
「排清一切雜念!」
「可是我——」
李玉暖緊張地說著,越是想要將心中的雜念排空,心中便越多的念頭。
亡國那一夜見到的血腥、李清泉結丹時流入體內的往事、北冥神君強加與她的桑洛的怨恨、幻海中屬于鬼面魔尊的不甘……
無數碎片零落而下,將她已經不牢固的識海砸得支離破碎!
「啊!」
她痛苦地****著,眼看就要被紛至沓來的邪思毀滅。
突然——
徹骨的冰涼灌頂而來,將李玉暖從焚身的痛苦中解救!
她喘息著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已經破碎的水晶結界。
因為她中途心猿意馬,這場神識交匯的嘗試已經徹底失敗!
在生死關頭送來支援的是李夜吟。他發現李玉暖走火入魔後,不惜咬破舌尖將她從幻覺中解救,自己卻因為神魂受損,如散了線的傀儡般癱倒在地,鮮血斑斑,奄奄一息。
「……對不起,我……」
發現自己竟然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李玉暖連滾帶爬地撲上去,抱住他,眼淚嘩啦啦地留著。
她咬破手腕,擠出鮮血,想用自己的血將李夜吟喚醒,然而不論是修為或是對道的理解,她都輸給李夜吟太多,此刻的一番忙碌,除了讓本就憔悴的李夜吟更顯狼狽,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固發的玉簪落在地上,裂成四截,慘白的臉龐有青色若隱若現,被抱在懷里的他是如此的虛弱,竟好似衣服下面根本沒有血肉一般。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嚶嚶地哭泣著,李玉暖已經徹底失了分寸,雖然身上懷有生命之源這等寶物,然而李夜吟的體內積留了大量的死氣,她不敢貿然使用生命之源,生怕——
「今夜春風燻醉,月華如水,宜歡愛宜私奔。」
如桃花般****的聲音貿然響起,李玉暖懶得側過頭,好生沒好氣道︰「你倒是掐好了時間!」
「生氣了?」月華滿不在乎地哼著,走到她身邊,蹲下,伸出朦朧的手,撫模李夜吟的臉龐,「這就是你的夜吟哥哥?果然本人更加根骨絕色,難怪你念念不忘。」
「拿開你的髒手!」李玉暖氣急敗壞地說著,拍飛他的祿山之爪。
李玉暖一臉護崽母老虎的凶狠樣,月華卻悠哉哉地取出折扇,輕搖的同時,眼楮不停地在李夜吟身上打轉,嘖嘖道︰「若是他最終熬不過這次,你就把他的這身體給我,如何?我發誓,得了這幅身體後,李夜吟怎麼待你,我就怎麼對你好。」
「閉嘴!他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哪怕玉石俱焚,我也要毀了誘魔鐲,連同你留在長命燈里面的身體,讓你連神魂都做不了!」
李玉暖口不擇言地威脅著,一直以來她都任憑月華揉捏,但不代表她真的拿他沒有半點法子!
「這麼凶狠?」月華戲謔地說著,但見到李玉暖的表情,他的神色頓時凝重了。
李玉暖沒有危言聳听,如果他不能救活李夜吟,她或者真的會……
最終,月華認輸了。
「好吧,算我怕了你了。」他無力地說著,指揮李玉暖將李夜吟放平,而後命她月兌下誘魔鐲。
「鐲子里保留了一滴他的魂血,你把這滴血還給他,雖然不能讓他立刻醒過來,但可以補充本源,再加以悉心調養,很快就會恢復了。」
「沒有騙我?」李玉暖狐疑道。
月華苦澀一笑,道︰「你捏了我的兩處要害,我若是騙你,豈不是害了我自己?」
李玉暖略一沉思,道︰「也對,你這人素來損人利己。即使教給我的手段里有算計的成分,只要夜吟哥哥能夠醒來,他就會有法子治你!」
說罷李玉暖以薤露劍劃破眉心,逼出金色的魂血,再取下誘魔鐲,湊到眉眼處,金色的魂血和鮮紅的蓮花蕊心相撞,一陣足以讓神識都飛出體外的巨大震動襲來,整個院落都隨之抖動。
劈劈啪啪,是四周翠竹、泥牆、木樓承受不住法力的沖擊,相繼折斷的聲音。
轟然中,只有李玉暖身處的羨魚亭,因為被太過濃郁的法力侵蝕,反而屹立不倒。
取魂血是直擊神識的劇痛。
但看著李夜吟已經慘白得滲出青色的臉龐,李玉暖卻只覺所有的痛苦都是甜蜜的。
她終于明白了,南唐皇宮焚毀之夜,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取出魂血,為她戴上鐲子了。
神魂相交時流經全身泛起的觸動和顫抖,這些陌生但又仿佛自古便知的情感,正是愛!
他,愛著她!
而她也……
愛是世間最強大最淒厲的言靈,它超越了時間,超越了語言,若是拿全世界的珍寶來交換,得到的只能是鄙視!
「……我對你……是……」
啪嗒!
金色的灼熱滑下,落在李夜吟光潔的額頭,轉瞬間便被吸收殆盡。
成功了!
因為擠出魂血而精疲力竭的李玉暖承受不住欣喜的沖擊,頹然倒下,而李夜吟,卻也在此刻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你就是月華?」
看著酷似自己的水中倒影的月華,李夜吟露出了春風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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