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著半丈高山石,李玉暖以劍拄地,取出一瓶補氣膏,一氣喝完,大力地喘息。
洛陽的困局,最終因為陳國公主不惜以性命相挾,迫使枯澤放他們離去,這才暫告一個段落。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出城後,李夜吟坦言枯澤將自己拿去煉丹的心堅決無比,同時表示絕對不可能給予陳國公主一絲一毫的感情回饋。他如此直白,刺得李玉暖百感交集,最終出洛陽不過十里,兩人便分道揚鑣,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然而李夜吟的如意算盤失算了。
將陳國公主一番安撫處理完畢後,枯澤確實追了出來,可他追擊的對象居然是李玉暖,不是李夜吟!
本想繞道回宗門的李玉暖,頓時陷入了疲于奔命的可悲境地。
一路上,幾乎喘息不得,也虧得月華奸計百出,又有小麒麟阿狸夜晚輪休戍守,加上五聖長命燈雖然只是雛形,卻也是神威不容欺辱,這才讓絕對力量懸殊的追殺,勉強變成勢均力敵。
但是很快,李玉暖就意識到,枯澤的屢次放水並非真的怕她!事實證明,每逢要追上時,枯澤總會刻意放緩節奏,留給李玉暖喘息的空間。
像——貓捉老鼠前總會戲弄一番那樣!
可悲的是,等到李玉暖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已經進入萬始宗境內。
看著闖進護山大陣與幻境搏殺的枯澤,李玉暖知道,情況越發地糟糕了。
不論枯澤的真實目的是將她作餌,引誘李夜吟自投羅網,還是通過把她逼到走投無路,查出她的師承背景,進而威脅她的師門。她都只是大棋盤中最微不足道的環節,任人擺布。
但即使是被當做棋子,她也不希望自己……被過早地拆穿身份!
她需要萬始宗給予的庇護,她當下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對抗整個修真界!
該怎麼辦!
「放紅霞符!」
清風般的聲音穿耳而過,李玉暖錯愕地看著月華。
「放紅霞符,豈不等于承認我投入萬始宗,乃是偷師?!」
這一路上,虧得他奸計百出,才教她每次都絕境逢生。但即使如此,她對他依舊懷有戒備,不敢將他的吩咐全盤接受。
月華哼了一聲,道︰「哪個看見放紅霞符的是魔尊傳人!就算枯澤有質疑,你也只需當眾承認,你和李夜吟、魔尊傳人都是南唐人。不必擔心將魄,他心有大丘壑,早知道你有青銅面具。至于淵默,他入萬始宗本就另有所圖,暫時不會揭穿你。何況還有鳳清德和你一條船上的。」
「只是如此一來,萬始宗豈不徹底得罪了一元宗?」李玉暖有些心動了。////
月華道︰「道理本來就是搶來的。何況一元宗這些年借助凡塵皇朝大肆推崇佛法,幾乎搶光了凡俗界所有的修真苗子,修真界哪個大宗門看他們順眼!」
听完這話,李玉暖知道自己不該繼續猶豫不決了,當下將青銅面具等物盡數收起,取出紅霞符,灌入靈力,「 !」地一聲,爆響了求救的符!
……
……
血紅的煙霧還沒有散去,枯澤已經突破護山大陣,追到了李玉暖面前。
「我說你怎麼敢如此狂妄自大,原來是萬始宗教出來的。方才的符咒是搬救兵?」他陰滲滲地說著,「就不知萬始宗的人發現你居然暗中修煉鬼面魔尊的功法,會是什麼臉色!偷師,可是大忌!」
「大能,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李玉暖膽戰心驚地計算著時間,開始裝糊涂。
枯澤看她假模假樣,冷哼道︰「打算賴得一干二淨?不過不要緊,我會讓你想起所有的事情!」
僧袍飛舞,磅礡法力席卷,震得李玉暖身前一棵足有雙手合抱粗的大樹轟然斷裂。
他準備武力逼迫了!
樹葉落地時,李玉暖已經想清全部利弊。枯澤這一擊乃是刻意試探,力量控制得恰倒好處,若是她執意裝傻充愣,很可能被他當場碾殺。
可惜枯澤的算盤打的 啪響,卻錯估了兩點——鳳清德的護短,以及麒麟的存在!
「吼——」
枯澤的長袖再次拖著山一般濃郁的法力逼來,麒麟頓時躍到李玉暖身前,甲片張開、毛發倒立,發出一聲怒吼!
不過比貓狗略大一點,吼聲中蘊含的氣勢卻足以驚天動地!
全身的金色甲片依次張合,發出的合奏般的聲響,與蘊含在吼叫中的驚天威嚴結合,織成一張不輸與枯澤的法力威勢的大網,將他的攻擊盡數彈壓!
「果然是個厲害的小東西!」被吼聲逼退半步的枯澤贊許地說著,看向李玉暖的目光,銳利中帶著難掩的貪婪。
李玉暖一手撈起小麒麟,道︰「長老贊許,小輩愧不敢當。這麒麟乃是鳳神君之物,我不過鳳神君身側的婢子,代為教養罷了。」
枯澤道︰「代為教養?姑娘好大的福氣,這世間攏共才幾只麒麟和鳳凰,居然都和姑娘有緣。」
李玉暖眨拉眨眼楮,道︰「大能的話,我怎麼半句都听不懂。」
枯澤于是笑得越發和藹可親了,他看著李玉暖的眼楮,一字一頓道︰「姑娘怕被萬始宗知道自己繼承魔尊衣缽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惜是非黑白,從來都一試便知!何況姑娘你全身都是破綻——」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問心無愧,何必多試!」李玉暖一邊安撫小麒麟,一邊毫不退讓地說道。
不卑不亢地言語激怒了枯澤。他知道這妮子不會老實承認,但沒想到竟嘴硬到這地步。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雙手結印,一尊不動明王幻化而出。
因為此時在萬始宗境內,枯澤不想兩派徹底交惡,拿捏了幾分尺寸,幻化出的不動明王不過丈余高。可惜明王法身何等威嚴,幻化出世的瞬間,就引得萬始宗內門七座山峰主殿檐下鈴鐺震蕩不止!
鐺鐺鐺!
清脆的聲音響徹天地,肉眼可見數十條黑影御劍而來。當前一人背生雙翼,急如閃電,正是擁有金剛大鵬血脈的姬智越!
看到姬智越趕來,李玉暖頓時心神大定,她放下麒麟,反手拔劍,將鳳凰火順著指尖灌入。本只是湛亮的飛劍,得鳳凰火灌入,頓時通體紅蓮飛舞,恍如朱雀護體。
她豎劍眉心,手捏劍訣,義正詞嚴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枯澤大能你貴為修真界長老,不思靜修,度化蒼生,反而插足凡間爭斗,害我南唐百姓流離失所,將士曝尸荒野!正如你所言,我認識魔尊傳人,我不但把麒麟借給了她,我還庇護她,把她藏在了你絕對找不到的安全地方!」
「我承認我資質不佳,前途渺茫,即使苦修一輩子也不能在大能身上留下一道傷痕。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凡是敢向大能追討血債的人,就都是我的手足至親!」
這理直氣壯的話語,竟震得枯澤也是目瞪口呆。
「你是……誰?」他怔怔地問道。
李玉暖沒有回答,她將感悟以最沉靜的心融入劍中,凝結全部的力量,最終在閃電劈開識海的黑暗的剎那,朱雀飛舞的一劍終于發出,向枯澤劈去!
給枯澤的回答都已交付劍中。
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都能理解她此刻的悲憤。
枯澤再次愣住了。
小姑娘的修為稀疏平常,蘊含劍中的後招變化也簡單得可笑,他隨便一個擺袖都能讓她和她的劍一起灰飛煙滅。
但這一劍卻讓他的神魂情不自禁地顫抖了。
即使李夜吟挾三千英靈向他砍來時,他也沒有如此濃烈的顫動。
強大的不是力量,是心。
這個女孩擁有一顆強大得讓人害怕的心,即使她現在還只是個孩子。
必須毀掉她,不管她是不是魔尊的傳人!
擁有這份心力的人,哪怕資質再差,都可能——
想到此處,枯澤雙手和于胸口,捏出一個法決。
「吽!」
真言吐出,空氣也隨之扭曲,法力化為尖刃呼嘯而來,皮膚紋理因此裂開,衣袖枯槁破碎,內髒發出承受不住的申吟!
化神期對虛丹,本就是秋風卷落葉。
即使虛丹者擁有萬世不拔的毅力,也不可能填平這條鴻溝!
李玉暖听見了經脈破裂的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但她還是咬著牙堅持,姬智越師兄即將到來,她不可能功虧一簣。
何況她的心中郁結了一份怒火!
這一擊,從發出時,她便已經放棄了全身而退的機會!
耳朵有些痛,從不知道鮮血沖擊血管的聲音竟如狂吼般可怕,識海如浸入冰海般寒冷徹骨,連丹田內的虛丹也承受不住大道的威壓正在分崩離析!
李玉暖知道,即使賭上性命,她的劍,也終將止步于半寸之遙。
但是,那又如何!
突然——
「師妹!」
一聲厲喝飛來,眼看就要將李玉暖徹底碾成碎屑的法力威壓頓時驟降。
「師兄!」她驚喜地呼喊著,長劍上的朱雀已經熄滅,精鋼徹底軟塌,趁著機會,氣息紊亂的她快步後退,躲到了姬智越的身後。
姬智越理所當然地用翅膀將她護住,同時打量著不速之客。
看清犯萬始宗的人的面容後,姬智越的臉,唰得一下沉了。
「一元宗的太上長老,不遠萬里來萬始宗教訓我師妹,好大的威風!」
金剛大鵬乃是鳥族中僅次于鳳凰的傲慢護短,何況姬智越對這個小師妹頗有好感。
枯澤只是冷笑,不屑解釋。
李玉暖也不說話,只看這滿地的狼藉,以及血跡,不用言語解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何況枯澤破萬始宗護山大陣在前,以大欺小傷李玉暖在後,不論真相如何,他都嚴重冒犯了萬始宗的威嚴。
「枯澤長老,你不請自來,有何貴干!」
雲層中,飄來了將魄名為迎賓實為質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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