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
面對枯澤的質問,淵默表現出理所當然的護短,他站起身,快步走下玉階,對枯澤道︰「狂妄托大,恃強凌弱,莫非就有道理!」
「萬始宗不愧是天下道門的典範,連門下弟子入魔都能包容,心胸寬廣,我自愧不如!」枯澤陰陽怪氣地說著,他的境界不如淵默,只能在口舌上爭一個長短。
幸運的是,雖然渡劫期在境界上全面碾壓化神期,但畢竟都是動輒呼風喚雨的大能,若是大打出手,難免波及整個燕羅峰,至少玉池殿是注定要夷為平地的!
「枯澤大能,我敬你是一元宗的太上長老,德高望重。雖然破我護山大陣在前,傷我弟子在後,但只要你給出合理的解釋,我萬始宗必定全盤接受!但是——」將魄也站了起來,怒道︰「你不覺得你此刻的行為,有損大能身份嗎!」
「降妖除魔,難免有時不近人情!」枯澤理直氣壯地說道,「這次的事情,其實非常簡單,是非黑白,把那小姑娘叫過來,兩兩對峙,一問便知。可惜你們執意護短,不管我提出多少證據,你們都——」
「住口!」
將魄終于怒了,他萬萬沒想到,堂堂太上長老,居然也是這等潑皮面孔。
然而未等枯澤反唇相譏,玉殿外,響起了一個怯怯的聲音。
「師祖息怒,弟子有話要說!」
來人正是李玉暖。
只見她容色憔悴,衣裳沾血,袖口漏出繃帶痕跡,走路也搖搖欲墜。
「玉暖,你不好好呆在鳳凰居里養傷,跑來玉池殿做什麼!」鳳落略帶氣憤地責備著,他受將魄命令,一直默默關注著這堅強自立的弟子,看她在女弟子的挽扶下搖晃走進,頓覺一陣心疼。
李玉暖徑直穿過枯澤,對上首將魄行禮道︰「此事因我而起,若是我不出面接受質問,豈不坐實了萬始宗包庇孽徒的惡名?玉暖卑微,自然不畏人言,然而師祖德高望重,怎可為了我,擔上一元宗和萬始宗交惡的罪過!」
聲音脆爽,言辭殷切,入耳說不出的舒暢。
听得本就偏心李玉暖的將魄,頓時覺得為了這個女弟子,值得和枯澤翻臉。
心中立場已定,將魄也不再做作,毫不客氣道︰「枯澤,你口口聲聲說我包庇門下弟子。////如今當事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有什麼疑問,只管問!」
又對李玉暖道︰「據實回答即可。迄今為止,還沒人敢在萬始宗的地盤上撒野!」
「謝師祖關愛。」李玉暖恭敬地回答著,在女弟子的挽扶下,好容易才起身。
將魄看她傷勢嚴重,特別賜坐,李玉暖一番謝恩後,**微微沾了凳沿,一派俯首帖耳的謹慎模樣。
「哼!裝模作樣!」枯澤不滿地哼了一聲,話音未落,就招來了鳳凰火辣辣的瞪視。
淵默忍著笑,插入兩人中間,假裝主持公道,道︰「枯澤,玉暖就在你面前,有什麼話,都當面問清楚!我等也好做個見證!」
枯澤恨恨地咬了下牙齒,他知道這番話是說給他听的。無奈淵默在修為上徹底壓制他,他也只能忍氣吞聲地擠出和藹表情︰「小姑娘,你半月前在大夏門境內失蹤,再次出現則是在萬始宗境內,這段時間,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麼!為什麼你失蹤的時候,恰好是魔尊傳人活躍的時間!說!」
他雖然被渡劫期全面壓制,卻也畢竟是化神期大能,貫入真元的聲音,如連串滾雷般炸開,震得伺候殿內的弟子們無不神魂不定,險些當場吐血。
唯獨李玉暖神態自若,徑直站起,走到玉階前,屈膝跪下。
「正式回答枯澤大能的問題前,我必須向師門承認一樁欺騙。我隱瞞了我的過去。」
她抬起頭,誠懇地說道,「我並非身既乞丐,我出身南唐金陵世家望族。北齊皇帝揮師南下,蹂躪我大唐秀麗河山,鎮國將軍慕容氏更在枯澤國師的慫恿下,屠了金陵城!我……僥幸死里逃生,即使早知道自己不是修真的材料,卻是……哪怕萬一的希望也要試試!哪怕……折辱我的全部尊嚴,也要拜入仙門,學習道術!因為……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說完,她低下頭,等候師門宣判。
將魄嘆了口氣,早在看李玉暖幻境攀崖時,他便被她表現出的不符合年紀的堅毅和執著所觸動,此刻得知她乃南唐後裔,竟覺一切都理所應當。
因為見過地獄,所以才明知希望渺茫,也不放棄!
仇恨,是世間最能逼人奮進的力量。
「你沒有觸犯宗門的戒律,為何要請罪?起來。」將魄輕柔地說著。
李玉暖卻是又一次垂下眼楮,道︰「弟子不敢。此次枯澤大能上門興師問罪,全是弟子的錯。賀蘭山的事情……弟子確實有參與……」
以退為進,這是月華教給的手段。
與其等枯澤離去後再被將魄招去質詢,不如當著各方人物的面,將其中曲直一一坦言,既顧全了宗門的顏面,又能讓自己得到最寬松的懲罰。
只是如此一來,卻讓將魄有些意外了,他嗯了一聲,道︰「你……當真……」
李玉暖道︰「我……與李夜吟乃是青梅竹馬,雖然自亡國後便幾乎沒有再見面。月前,弟子隨師尊入賀蘭山脈覲見軒轅老祖,夜間撞見大夏門人圍攻李夜吟……我不知其中是非曲直,但看到同胞落難,卻是不能不幫!」
「也就是說,你當時——」
李玉暖坦然道︰「我打傷了大夏門的人,但軒轅老祖修為著實高深,我不但沒能真正地幫到,還連累李夜吟受傷。幸有魔尊傳人路過,加上鳳君拔刀相助,我們才全身而退。李夜吟因我而重傷,舍下不管不合道義,我于是央鳳君向師尊告假,與魔尊傳人一道陪李夜吟到洛陽——」
「你就是魔尊傳人,何必惺惺作態,捏出個第三人!」枯澤呵斥道,「三千禁軍可以作證,李夜吟和魔尊傳人一起離開洛陽,在城外分道揚鑣。之後我一路追殺魔尊傳人,不容她半點喘息。為何這一路都不見你的身影,偏偏等我入了護山大陣,她就消失你卻出現了!」
李玉暖不緊不慢道︰「我不是魔尊傳人,這是事實。不論你怎麼逼迫也不能顛倒黑白!不錯,你確實一路追殺魔尊傳人進入萬始宗護山大陣,但方才我也已親口承認我認識魔尊傳人,並且和她一直有聯系。」
「一面之詞!」枯澤罵道,「要證明你不是魔尊傳人,其實也簡單。你帶我們見她,三面對峙,自然就能洗刷冤屈!」
李玉暖道︰「大師,你已經鐵了心要把我打成魔尊傳人,即使我真把你帶去見了她,你還是一樣不信我!何況……我是絕對不會出賣我的同胞!」
說罷,她轉過身,對淵默和將魄道︰「弟子有罪,不經允許,私自藏匿外人,我願接受師門的一切責罰!但請師祖主持公道,莫要讓這禿驢再出口傷人、濫殺無辜了!」
「這……」將魄有些遲疑,他對李玉暖的話其實將信將疑,但他一貫喜歡李玉暖,而淵默似乎也對她頗有好感,何況——
正猶豫不決時,枯澤煞風景地插話了。
「將魄,你仗著有渡劫期大能撐腰,又是舍利夫人的親子,想顛倒黑白就直說!不必惺惺作態!」
「大能你何出此言!」將魄自以為足夠心平氣和地說著,口吻已然帶上慍怒。
枯澤道︰「明眼人都看出的事情,還要我重申嗎!本座追殺魔尊傳人到了萬始宗的護山大陣,等我突破陣法時,這魔尊傳人就變成了你的徒孫李玉暖。她不是魔尊傳人,還可能是誰!她方才可是自己都承認了,失蹤的半個月,是隨李夜吟去了洛陽!但我在洛陽截殺李夜吟時,並沒有見到她!和李夜吟在一起的,只有魔尊傳人!」
「那又如何?我畢竟是名門大宗的弟子,雖然心系故國,但也不可能公開與一元宗為敵!何況修為低微,留下只能是李夜吟的累贅!」李玉暖理直氣壯道,「國師調集軍隊圍困我們時,李夜吟已經安排我從小路離開洛陽,返回萬始宗了。」
「有誰可以作證!」枯澤咄咄逼人道。
「沒有!」李玉暖毫無怯意地說道,「因為知道我已經返回萬始宗,魔尊傳人才會被大能千里追殺疲于奔命時,冒險潛入萬始宗向我求救!雖然她的行為將我也推到了危險的境地,但是那又如何!同胞有難,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枯澤道︰「好一個見死不救!好一個義薄雲天!那我最後問你一件事,那魔尊傳人身邊跟了小麒麟,方才護山大陣前,你的身邊也跟著麒麟!難道當今世上還存在著兩只一樣年紀一般模樣的麒麟!」
李玉暖道︰「世間自然不存在兩只一樣年紀一般模樣的麒麟。和李夜吟、魔尊傳人在洛陽分手時,為免不測,我把麒麟暫借給了他們。我們約定過,洛陽危機解決後,魔尊傳人來萬始宗還我麒麟,所以我才會前日便返回萬始宗卻不回宗門復命,守在護山大陣前等待。可憐她被大師追殺得緊,無暇擺月兌,竟害大師誤會我就是魔尊傳人!」
「你——」
李玉暖的回答太過條理分明,讓枯澤頓時為之氣結。
「好!好!好!你們一個個都串通好了!本座活該自取其辱!」
說罷,拂袖而去!
李玉暖見狀,又復拜跪地,恭敬道︰「弟子無知,冒犯尊上,為宗門惹下禍事,還請師祖責罰!」
將魄和藹道︰「魔尊傳人還在萬始宗境內嗎?」
李玉暖道︰「我與枯澤大能沖突,也有拖延時間的意思。她現在應該早離開萬始宗了。」
將魄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淵默突道︰「既然如此,你去後山面壁思過吧。什麼時候結丹,什麼時候解除禁閉。」
「謝長老寬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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