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之聲橫空出世,李玉暖理所當然地不予理睬,然而隨著這一聲「住手」橫沖而來的卻是一個人。////
確切的說是個女人,懷孕的女人。
約莫二十余歲的少婦,大月復便便,被人隔空拋了過來!
而緊隨著女人壓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金剛之力!
刺出的劍比潑出去的水更難收回,不想被反噬力壓碎,李玉暖就只有兩條選擇,或者接住,或者連女人一起劈碎!
但是殺死無辜的女人和孩子,有損天道,必遭報應。
李玉暖皺起眉,她沒想到阿難陀寺居然還藏有這等狠角色。
生死只在一念間!
李玉暖不是慈悲人,她也知道如果執意將這一劍貫徹,沒有人會怪她心狠。但作為女人的憐憫心卻比理智更加直接,未等她決定,身體已經本能地選擇了回撤!
收回流泄千里的劍招!
退!
轟——
強大的反噬沖擊,震得她整個胳膊乃至大半個身體都是皴裂的麻痛,所幸有火龍密文手鐲緩沖,她才沒有立刻露出疲憊,掌心的薤露劍也依舊纏繞著金輝。
幾乎是李玉暖作出決定的同時,李夜吟也當機立斷地十指結印。
隨著他流暢的動作,黑暗化為粘稠的液體,流淌在掌心,凝結于地,迅速膨脹起來,將尾隨孕婦的七顆佛珠擋住!而濃密的空氣也讓孕婦得救,她驚愕地茫然地睜開眼,她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棉花堆里,她看了眼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息嚇得她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確認孕婦無恙,李玉暖卻下意識地抓緊了手指。
即使有火龍密文手鐲防御,幾欲斷裂的劇痛還是沿著經絡傳遍全身,皮膚都快要裂開一般。但比起身體承受的痛苦,她更在意的卻是在使出這奸詐手段的人!
「你是誰!鬼鬼祟祟!出來!」
雖然兵不厭詐,但出家人居然以孕婦為手段,簡直比魔道還不如!
因為感應到她的憤怒,馬車中也傳出了麒麟壓抑的咕隆聲。它的憤怒迅速傳染了在場所有江陵王府鐵甲衛,他們莫名感到一股熱血直沖腦門,胯下的烈馬更是噴鼻踢足,恨不能立刻將阿難陀寺夷為平地。
正是群情激奮時,一個僧人自阿難陀寺的廢墟中緩步走出,外表不過而立,著白僧衣,披紫金袈裟,以白玉為環扣,雖然形容枯瘦,卻生得娟秀,好似女子。////
「阿彌陀佛,女施主嗔怒了。」他雙手合十,假惺惺地說著。
李玉暖道︰「但凡有點慈悲心的人,便不會以身懷六甲的女人為盾牌,何況這里是佛門,佛祖講究愛護世人,不傷螻蟻。我看你身批紫金袈裟用白玉扣,乃是一代有德高僧,居然做出這等邪魔也不屑的事情,試問,誰能不怒誰能不忿!」
「女施主,凡事皆有因果。施主不可只看表象。」枯瘦和尚漫不經心地說著,顯然對李玉暖的指控不以為然。
這時,先前伏在地上引頸待戮的主持也站了起來。
雖然他已是古稀之年,卻對新走出來的枯瘦和尚畢恭畢敬,雙手合十鞠躬敬禮後,理所當然地退到了枯瘦和尚的身後。
這個細節讓李夜吟猜出了他的身份。
「江陵城居然讓國師把自己的親傳弟子都送來,看來此地確實有些寶物吧!」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著,讓因為今夜的一連串變故而心驚膽戰的江陵王越發地細思恐極。
被拆穿身份的明輝倒也不急,笑道︰「哪比上李家兄妹智珠在握,處處佔盡先機。」
李夜吟道︰「既然知道我佔了先機,你何必再苦苦相逼。佛門普渡眾生,大師也給開個方便之門吧!」口吻輕松詼諧,仿佛只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不錯一樣。
明輝笑了︰「李公子真是個幽默人。」
李夜吟假裝听不懂他的諷刺味道,哼道︰「只是不喜歡白忙一場。」
李玉暖也是一旁幫腔,道︰「世子的先天之眼確實罕見,國師有心佔為己有,也是人之常情。可南宮博宇畢竟是江陵王的小舅子,又是毅勇候家一脈單傳,與天下氣運變化緊密關聯的人物。國師已經強改天命吞了南唐的氣運,若是貪心不足,得隴望蜀,小心天道反噬!」
一番話義正詞嚴,擲地有聲,也讓明輝終于注意到了她。
他上前半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後,感慨道︰「久聞李公子根骨絕色功法特別,有一日千里的美譽,想不到于偷天換日之道也如此嫻熟堪稱一代匠師。只是——你恃寵而驕,強改她的命相幫她奪了天地氣運的好處,我師尊才華驚世又有曠世抱負,為什麼就不能做同樣的事情?」
語鋒句句直擊李夜吟假公濟私。
李玉暖聞言大怒,有心發作,卻因為李夜吟的眼神暗示,生生的咽下。
李夜吟當然不是好脾氣人。
只見他搖扇逍遙,含笑上前,道︰「大師不愧是一元宗的高徒,居然知道那麼多**事。但是有一件事我卻得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師,我能做得的事,尊師未必能做。」
「什麼意思?」明輝反問道。
折扇唰地一下合上,李夜吟看著李玉暖,笑而不語。
李玉暖心領神會,笑道︰「枯澤若真是天運寵兒,怎麼可能修行這幾千年甚至偷了天地氣運卻還只是個化神期?!修真界有史以來公認的幾個絕世天才,哪個不是百年元嬰,千年渡劫?大師想給師門貼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貼金前也得先看看尊師長了張什麼臉!」
「住口!」明輝大怒。
李玉暖不依不饒道︰「大師,你犯嗔戒了。」
明輝的手指開始發抖。
他知道自己不是李夜吟的對手,所以李夜吟再三挑釁,他都隱忍不發。但現在連個女人也敢污言穢語辱及師尊——
他本就是能夠將孕婦做盾牌的人物,何況佛家雖然講究眾生平等,卻始終重男輕女。
伴隨著一陣 啪啪的爆裂聲,明輝的皮膚轉瞬間變得通體金黃,身後更幻化出一輪骷髏道影,幻影與本體疊合,最終融為一體。
黎明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這等鬼魅卻也不會讓李夜吟有任何驚訝,手中折扇一合,對李玉暖道︰「明輝修的是骷髏餓鬼道,已經接近金剛羅漢身大圓滿了!你小心應付。」
李玉暖道︰「哥哥多慮了。」
完成法身和本體融合後的明輝,眼中冒出幽幽綠光,看得人一陣發。
「女施主好大的口氣!」他憤怒地說著,手指結印,頓時身旁便多了四個骷髏,每一個骷髏都丈余高,骨骼透徹如水晶鑄成般,手持佛寶,威風凜凜。
「雖然一元宗的和尚都沒有自知之明,但比起你,枯澤倒也算有幾分真本事!」李玉暖刻意挑釁地說著,手指暗中結印,溝通丹田內的五聖蓮花長命燈,借助贏魚的天賦神通,將方圓三丈內的天地元氣都化為水一般黏膩。
因為這句話,明輝的理智被怒火徹底蒸發。他雖然隱隱覺察到周圍元氣有變化,但誤以為這些變化是佛家大義的影響的他依舊沒把李玉暖放在心上,怒吼著,雙手結不動印,重重排了出去!
「妖女,休得再狂言!」
轟!
吽!
兩聲巨響,將要破曉的昏暗天空頓時布滿了金色的掌印,它們自虛無中生出,每一個手掌都至少丈余寬,五彩顏色錯雜,還未徹底顯露,散發的大能氣息已經把阿難陀寺壓得搖搖欲墜。
「妖女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蘊了佛家真言之力的當頭棒喝化為片片金色飛向李家兄妹以及躲在他們身後的江陵王。
李玉暖自不怕他,李夜吟也只是折扇輕搖便抵消了襲向自己的真元之力,但江陵王和他的鐵甲衛士們都只是凡人,即使身體強健驍勇,到底敵不過神威。正是腿足酸軟眼看就要跪地暴斃時——
「吼——」
一聲荒古巨吼自馬車中響起,拖車的駿馬承受不住這一聲巨吼蘊含的遠古氣息,相繼發出一聲嘶吼倒地而亡,組成馬車的香木片片破碎。殘骸滿地中,有紅衣男子款款而立,雙手死死按住因暴怒而毛發倒立的麒麟。
「原來有神獸撐腰,難怪有恃無恐!」明輝不屑又嫉妒地說著,手指法印變化,平天而落的巨掌層層疊合,最終凝成一個幾乎要把整個江陵城都一拳搗碎的巨拳,挾風雷天地之勢,砸了下來!
「我倒要看看是妖女的骨頭硬還是佛爺的拳頭硬!」
巨拳下落,疾如飛火,正對沖擊的李玉暖卻沒有昂頭仰望。她甚至沒有抬起頭,只是握劍的手緩緩抬起。
此時黎明將至,初生的旭日下,可見劍上層層環扣的符雖然依舊金碧輝煌,卻到底黯淡了許多,與方才劍指阿難陀寺的宏大氣魄相比,簡直判若兩劍。然而不論是鳳清德或是李夜吟,卻都露出了笑容。
薤露劍上的符正在李玉暖的控制下有意識地不斷壓縮。
相較于方才怒放的熱烈,此刻有意識的疊加壓抑才是真正的可怕!
在李玉暖的控制下,劍上光輝越收越緊,幾乎要和劍身都貼合在一起那般。而天上的拳頭也越來越近,龐大的力量讓自然微蓬的頭發都反常地筆直垂下。
待到符和力量交相纏繞壓破到酷似鐫刻劍身上的密文時,天上的拳頭距離她的頭頂只有半寸距離時,李玉暖終于發出了醞釀已久的一擊!
必殺!必中!必死!
仿佛要將這些年的痛苦和仇恨都一並從劍中射出一般,這一劍,帶著天崩地裂的悲痛和磅礡無朋的氣勢,逆流而上,直擊雲霄!
轟隆隆!
嘩啦啦!
幾乎是接觸到劍鋒的瞬間,方才還不可一世的拳頭就像琉璃一樣碎裂了!
碎片流水一樣落下,如光幕如瀑布,四下都是連綿不絕的轟鳴,仿佛唯有這樣才能證明它的崩破並非它不夠強大而是敵人的犀利和強勢都超它太多!
「大和尚,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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