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我可是神君的人!」慕容霜大怒,她知道無頭僧和淵默一直有矛盾,但她萬萬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真的敢當著深淵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深淵是神廟的信仰,是神的居所,神不允許內杠危及神廟的利益,所以雖然這些年內斗不休,但無頭僧對淵默也始終保持著顏面上的尊敬。
然而慕容霜不知道,沒有真材實料只靠仗勢欺人的她,不管說什麼都只能換來無頭僧們的不屑。因為他們的兜帽下沒有頭顱只有一個血洞,發出的聲音便比常人更加的陰森可怕了。
桀桀桀桀!
像骷髏在水中上下打顫,又像狂風吹過干枯的喉骨。
慕容霜為恐懼所攝,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沒有人攔她,她的身後甚至自發的空出了一小片地,無頭僧們以沉默形成的自然低壓讓她全身毛孔都發出無聲的尖叫!
呼、呼!
因為大殿過分安靜,喘息聲顯得異常粗糙和沉重,越退越恐懼的慕容霜驚魂不敵地張望著四周。
黑壓壓,沉悶悶,空氣處于半凝滯狀態,只有中央的深淵不斷地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啊!」
慕容霜忍不住地尖叫起來,過分的安靜讓她崩潰,而尖叫居然沒有激起任何回聲的事實更讓她瘋狂!
她漸漸開始明白大祭司的警告了。
她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因為她的惡劣行為而不幸陷入敵手的師祖以及太師祖。
「救我!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手……不知怎麼得就自己動了!我……我做了什麼!我剛才說了什麼!師父!師父!我……嗚嗚……」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企圖用謊言激起同情。
然而將魄已經不信任她了,鳳落對她更是失望透頂,唯一會相信她的蘇紅葉,就在四分之一柱香前剛被她殺死。
慕容霜看謊言換不來師門長輩的同情,頓時激動得淚水混著血不值錢地流下。
「師祖!我知道錯了!師祖!太師祖!救我啊!」
她手腳並用地爬到他們面前,拼命敲打著結界,企圖哀求他們打開一角放她進入。
將魄卻只是端坐在悟道樹下凝神調息,一言不發。鳳落更是連注意她的余暇也沒有,他們此刻身陷敵陣,師尊又身受重傷,若是結界稍有破綻,無頭僧必定會趁虛而入!
慕容霜憤怒了!
「……為什麼你們都喜歡李玉暖這個賤人,卻不肯給我哪怕是針尖那麼一點點的好!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哭喊聲越來越淒厲刻薄,緊貼結界以致被擠壓得扭曲的臉活像個厲鬼,怨恨、嫉妒讓她姣好的面容變得猙獰不堪,膽小的人只是多看一眼都會做噩夢。////
將魄對此充耳不聞,依舊靜坐在悟道樹下。
他的憐憫心和責任心都只給值得同情和保護的人,鳳落可以,但是慕容霜不配!
無頭僧們靜靜地圍觀著這場單人鬧劇,連同門長輩都能出賣的人,又怎麼可能被無頭僧們視為同類?
泣血哀求得不到回應,慕容霜的心也漸漸冷了,她本就是個情感偏激性情怨毒的人,此刻更是恨意滿滿!
「……好!你們夠狠!把我當做累贅是不是!好!好!好!你們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她咬牙切齒地說著,站起身,快步跑到蘇紅葉的尸體前,一把扯下腰上的玉佩,扔向大祭司方向,叫道︰「此次潛入神廟的修士,凡金丹修為,身上都戴了這樣的玉佩,用于相互聯系!大祭司法力無邊,必定有法子通過玉佩反向追蹤到其它所有入侵者,將他們——」
「孽徒,你!」
正苦苦維持結界的鳳落聞言,氣得血氣翻滾,險些走火入魔。
慕容霜聞言,理直氣壯道︰「你什麼你?你不肯救我,害我死路一條,我也索性就拉所有的人做墊背!」
「你……」
鳳落被這孽徒氣得說不出話了。
也虧得將魄氣度好,直到這等時刻還能保持冷靜,以神識喝道︰「鳳落,沉心靜氣!就算沒有她,無頭僧也會有法子找到其它人。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只能听天由命了。」
伴隨怒喝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暖流,暖意環住身體滲入經脈,所到之處,郁結的血氣漸漸疏通,激烈的心跳也恢復平穩,鳳落知道,這是師尊不惜消耗自身送來的支援。
「師尊教誨得是,弟子嗔怒了。」瞬間便恢復心平氣和的鳳落愧疚地說道。
將魄見狀,再次閉上眼。
無頭僧和神廟都是籠罩在迷霧里的存在,沒有人知道無頭僧們為何明明佔據了絕對優勢卻突然停手,就像沒有人知道為何他們會任慕容霜這跳梁小丑在沉默大殿內大喊大叫一樣。
唯一能確定的是,即將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正如將魄所擔心的那樣,深淵深處響起了聲音。
那仿佛怪獸在地底深處怒吼的聲音,低沉而可怕,內含荒古的博大氣勢。嚇得滿口抱怨憤怒不公平的慕容霜停止了哭泣,甚至連臉上的血淚都來不及擦拭,張望著那泛起無數細小漩渦的黑暗水池。
無頭僧全數伏地跪下,虔誠地默聲祈禱著。
黑色水池里泛起的漩渦因此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激烈,雖然只是個五丈寬的大池子,卻仿佛通著一個無邊大海般,水紋深處,隱隱傳來不輸于萬馬狂奔的震蕩,更好像水中藏了數以萬計的雷電般,每一次脈動都直刺人心,連對無頭僧的信仰不屑一顧的將魄,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深淵深處流出的那強大而震撼的力量。
太不可思議了,世間居然真有渡劫期八重天以上境界的修士!
難怪無頭僧如此虔誠和畏懼!
強大到這般地步,確實只能用神的境界來形容!
一直以為憑借自己的天資,只要不出意外必定有機會渡劫進而窺探彼岸,但此刻近距離感受渡劫期八重以上境界大能的氣息後,將魄才明白,為何道經上說,一劫世界只有一個人能夠成功渡過彼岸!
只是化神和渡劫間的距離,都夸張到無法想象!
嘩啦啦,心神震顫,道心也因此出現裂痕!
將魄只覺神識和丹田劇痛難忍,哇啦一聲,當場吐出了金色的魂血!
而此時水波也已經結束搖晃,一道黑影從深淵中冉冉生出,凝結為半模糊的實體。
「神!」
神識交錯形成的聲音徘徊在大殿內,將魄認真看著那變幻不定的黑氣,隱約覺得面目有些熟悉。
難道他們的神竟是我曾經見過的人?
正暗想著,突然黑氣分出一脈絲線纏落在慕容霜的身上。
慕容霜欣喜若狂。
只是被黑色絲線纏住身體,她都能感覺到巨大的力量沖入全身。
「多謝神的賞賜!」她驚喜地說著,貪婪地感受黑氣融入體內帶來的煥然一新。
無頭僧們依舊沉默,將魄在短暫的驚愕後,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他看到隨著力量的注入,慕容霜的身體也迅速變形,力量讓她的皮膚扭曲膨脹,生出比蛤蟆更丑陋的鼓包,且這種膨脹不可逆,即使慕容霜意識到不對開始尖叫打滾,力量卻只是將她更加森嚴地捆縛,強行灌入!
轉眼間的功夫,慕容霜就變成了一團連人形也看不出的水腫膿包了。
砰!
身體徹底炸開,變成一灘黑乎乎的液體,黑水中央有一個頭顱完好無損。
「這是我賜予的審判。身體徹底死去,但頭顱會繼續活下去,接在野獸的身上,長久活下去,一百年,或者一千年。」
深淵中央的那黑氣凝成的人形威嚴地說著,無頭僧們靜靜傾听著神諭,有人上前,將化成水的身體和完好的頭顱都裝入大罐子里,捧下去,絲毫不管慕容霜的嘴里是否還在罵罵咧咧!
將魄的心中一陣顫抖,慕容霜雖然該死,卻也不該如此!
但他沒有說話,這是個詭秘的地方,發生任何怪事都不奇怪。
處置完畢慕容霜,黑氣凝成的神又轉向了他。
「你闖入神廟冒犯了我,罪本當死,但是——」
黑暗中飛出一根銀白色的閃電,原本就跪地的無頭僧頓時五體匍匐,加倍地虔誠了。
下一個瞬間,銀白色的閃電幻化為銀色的人形,翩然而立,慈悲的眼中寫滿哀傷。
他護在將魄面前,對黑影凝成的人形道︰「慕容霜欺師滅祖,天理不容,該死!但是他,你不能殺!」
「你敢教訓我!」
容裔不理深淵的震怒,轉過身,對將魄伸出手,道︰「我帶你走。」
將魄愣了一下,他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但他又怎麼敢確定這不是個圈套呢?
「你是誰?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憑我只要一翻手就可以殺你。」
容裔柔和地說著,手指如風中柳條地拂過結界,方才還穩如磐石的結界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不肯相信我嗎?」他說。
將魄握緊了拳頭,他發現自己除了相信對方,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好,我信你,但你必須先帶他走!」
「師尊!」鳳落驚呼了一聲,他沒想到這等時刻,師尊心里還會想著自己。
容裔看了眼鳳落,又看了看將魄,道︰「不是你的責任,卻強迫自己背負,又是何苦。」
「保護弟子是師尊的義務。」將魄如此說著,少年般稚女敕的身體,卻是那麼剛硬。
容裔嘆了口氣,正要出手,突然——
深淵中黑氣大作,蔽日的黑暗遮住了將魄的視線,強大的法力截斷了他的五識,再次睜開眼,見到的卻是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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