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而來的冰雪花的沖擊還沒有褪去,已經有人站起,冷然道︰「原來狂妄自大是冰原的傳統!自說自話!一個個都把自己當什麼?天王老子?必須供著的神?哼!」
無頭僧們沒有理睬他,他們一起屈膝下跪,向那還在源源不斷飛來的冰雪花靜默行禮。////
靜默,是無頭僧們的信仰,也是最高教條。
但是沉默也會讓人發瘋。
至少,身處朝暮殿內的賓客們就不能忍受。
死者的血還沒有擦掉,傷者的口中還流著申吟,罪魁禍首們卻旁若無人地崇拜邪神,這豈止是挑釁,根本就是——
「還要裝神弄鬼?你們這群連面孔也不敢給人看的怪物!」方才出言挑釁的人再次高聲喊道。
他的坐席僅次于洛萬川,是萬始宗的高階弟子。
然而,這一次,直到他的聲音激起的余音都消失了,朝暮殿內也沒有第二個聲音附和,空氣中閃動著的是讓人膽戰心驚的沉默。
冰雪花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多。
這些不知從何處飛來的血紅花瓣,仿佛要把整個宮殿都冰凍了一般,曼舞著襲來,落在地上積得半寸厚,比火焰更熱烈的顏色卻夾帶著比死更冷的溫度。
鬼魅的平靜中,出言不遜的萬始宗門人訕訕坐下。
因為氣氛的感染,他的心七上八下跳個不停,**剛踫到蒲團,就大失風度地跌倒,牙齒不斷打顫,手背也蒙了一層冰霜。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在足以讓人發狂的安靜中等待著。
少頃,無頭僧們終于結束了他們鬼魅的儀式,在為首老僧的帶領下,一行人緩慢起身,而後幽幽的重復道︰「不服從,就是死。」
「不服從,就是死?果然是我預料中的結果!」歐陽滅明氣勢十足地說道,雷劍上已經凝結了千萬金蛇,隨時都可以釋放!
「方才主上給了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但是你們沒有珍惜。現在審判已經下達,不僅織雲城的人都得死,所有坐在這里的人,連同你們代表的門派,也都將被鏟除!就算你們的掌教把宗門放在盤里送去冰原,跪在主上的腳下哭泣,主上也不會赦免你們的罪孽。」老僧傲慢地說著,讓人听得渾身都說不出的惡心。
「還廢話什麼廢話,打!」
有火爆脾氣的修士已經忍不住罵起來了。
!
機械聲中,老僧轉過頭,兜帽下的黑暗「看」了眼大放厥詞的修士,那修士的勇氣頓時像戳了洞的氣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在他雖然心驚膽戰,卻也不肯示弱,叫囂道︰「……我們……名門大派弟子……是……是絕不會向邪魔外道低頭的!」
「那你就——死!」
最後一個字吐出時,空氣中爆出了一團金光,那金光蘊含著絕大的法力,幻化為血海,向大放厥詞的修士罩了過去!
「這是……地獄幻化禁!」
將魄見狀,拍案而起,青色長衣隨手飛出,化為大片祥雲將那眼看就要被血霧吞噬的修士罩住,隨後他又祭出寂寥砂!
剎那間,來自遠古的宏**力壓下,生生抵消了老僧的地獄幻化禁!
「謝大能救命!」
死里逃生的修士這回可不敢再托大了,半癱在地上向將魄叩首感謝。
將魄沒有頷首接受謝意,並非他倨傲,而是這老僧居然是化神期修為,即使以寂寥砂對抗,依舊頗感吃力!
「想不到大能德高望重,居然也成了無頭僧。」一邊驅使寂寥砂,將魄一邊厲聲斥責著。
老僧卻不正面回答,只是感慨道︰「修道不足一百五十年竟然有如此修為,小輩你根骨絕色,今日卻要命喪我手,真是可惜了。」
貓哭老鼠地贊嘆著,老僧推出更大量的法力,壓得將魄都快無法呼吸了!
青衫濕透,汗出如漿。
將魄身邊的萬始宗弟子見師祖吃力,無不全神戒備,為他護法!
咋咋咋!
寂寥砂和地獄幻化禁正面相撞,蕩起法力驚濤,將大半朝暮殿都卷入。
不同于將魄如拉倒極限的弓的緊張,老僧一邊與將魄斗法,一邊還能分神和歐陽滅明說話。
「等我收拾了這個小輩,再下跪可就來不及了!」
歐陽滅明笑道︰「你三番五次地問我有沒有做好決定,只會讓我懷疑你是虛張聲勢!」
「莫非你想二對一?」
斗篷下,一聲不明意義的冷笑。
歐陽滅明笑道︰「怎麼,大能你放大話的時候完全沒想過二對一的可能嗎?公平的比斗當然是一對一,但這次的事情乃是你們冰原無理無恥在前,我們自然也不用遵守規矩!」
說罷,雷劍舉重若輕地一晃,一道兩尺寬三丈長的巨大藍光破空而出,砍向老僧!
那藍色光弧看似平常,其實蘊含著足以把整個朝暮殿都撕裂的濃郁法力,歐陽滅明的這一擊,蘊含著必須把無頭老僧當眾斬殺的決心。
「歐陽城主倒是有幾分本事,可惜就和你方才說的那樣,我也從沒想過和你單打獨斗!」
如此說著,老僧繼續催動法力和寂寥砂對抗,而他的身後,卻轉出一高一矮兩個無頭僧,高的踮起腳,矮的蹲,兩人合作無間,眨眼間就用二十根手指勾出一張爬滿了細小閃電的網!
砰!
藍色光弧撞到了光網上,頃刻間便被過濾瓦解為無數小劍!
細劍失控,蹭蹭蹭一陣亂飛,把方圓三丈內的桌椅地板全刺滿細小的裂痕。
化整為零**!
又是一個上古手段!
歐陽滅明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他雖然可以馬上發出比方才的一擊更犀利的攻擊,但是對方的手段也同樣層出不窮。
不過心里打鼓,嘴上卻不能輸人,歐陽滅明笑了笑,道︰「也算有幾分本事,難怪敢說大話!」
「強者為尊,是這世界從存在開始就有的道理。若是沒有足夠的能力,我們也不會特意從冰原過來,請你們服從。」
老僧如此說著,手中法力突然十倍劇增,將魄猝不及防,頓時彈壓不住,山河之力壓過來,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
「……你無恥——」
還未說出憤怒,又是一道深黑色法力急如閃電地壓來,數以萬計的冰雪花卷在火焰般滾燙的力量中,且不說將魄已經受傷,就算他完好無損,也無法輕易化解這場攻擊。
「兵不厭詐,是你太女敕了。」老僧轉過頭,不再看敗兵之將。
「師祖!」
看到將魄吐血,李玉暖失聲驚叫了。
佳期院內久別重逢,她也看出將魄這三十年急于提升修為,反而埋下了根基不穩的禍根。
但修真界本沒有幾個人是將魄的對手,何況那傷雖厲害,卻只需十余年靜心調養就可自然痊愈。卻沒想到風雲來得如此突然,而冰原老僧又如此毒辣,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將魄的要害,故意逼他以寂寥砂對敵,惡化傷口,再……同時以冰火之力擊中他的弱點。
「無雙城主心痛了?」老僧幽幽地說著,枯樹皮般的手指著李玉暖。
李玉暖冷哼道︰「師祖于我有授業之恩,他受傷,我當然心疼!」
「那你是不是恨得想殺我?」老僧追問道。
「恨不能吃你的肉剝你的皮!」李玉暖不掩飾道,「不過你長得這麼老,就算真割下肉給我吃,我也怕我的牙齒受苦!」
「好!好志氣!不愧是魔尊的隔世傳人,冰原命定的克星!」老僧桀桀地笑了,因為這句話,斗篷中的黑暗也仿佛魔性般,引得人目不轉楮。
朝暮殿內的氣氛頓時變了。
修真界雖然至今仍不知道冰原和主上是誰,也不知道無頭僧到底是個怎樣的組織,但他們都知道魔尊,知道那個沒有半點修真天賦卻在萬年前掀起了天地血濤的可怕強者!
以及他的遺言︰本尊回歸之日,必當屠盡逆臣,鎮壓一切道!
萬年的時間誕生了無數的天才和奇跡,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蓋過魔尊。他是最特別的,是修真界最精彩絕倫的存在。
大敵當前,沒有人敢公開質問李玉暖,但看她的眼神到底有了幾分不同。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今日就算能夠擊敗了無頭僧,她也將面對無休止的質問和責難。
正當她決定孤注一擲時,一個虛弱卻又堅毅的身影站了出來。
「玉暖確實得了魔尊的傳承,但那卷軸是舍利夫人給她,當時我在場。」
將魄傷勢極重,每一句話都可能引起呼吸不暢,但他卻咬緊牙為李玉暖辯護。
「修真界也常有名門正派弟子墮入魔道,做出為人不齒的事情!是他自己不爭氣,抵不住誘惑,和道法傳承無關。魔尊的事情也是同樣道理,她……雖是邪道,但功法卻是道家正統……這一點,舍利夫人和我都可以作擔保。」
「……師祖……」李玉暖感激地看著將魄,為了維護自己,他居然強撐著身子撒謊。
將魄看了她一眼,平靜道︰「對不起,玉暖。當日舍利夫人見你心志堅定,能人所不能,所以名我將魔尊的功法傳你,我怕你多心,事先沒有和你說明……」
「別說了,師祖!您身上還有傷呢!」李玉暖心疼地說著,離開宗門三十年,師祖還這麼護她!
將魄卻不肯坐,他抬起頭,疾呼︰「無頭僧居心叵測,惡意挑撥,大家千萬不要中計,誤會無雙城主!」
「我等相信萬始宗!相信無雙城主!」
親近萬始宗的門派緊跟著大喊著,聲浪中,眾人的神色漸漸改變。
將魄見狀也終于舒了一口氣,在門人攙扶下,盤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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