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發生的一切,葉風並不知情。
他看著葉凱麻木的表情,心中生出些許失望,扮了那麼多的鬼臉後,唯一的作用便是讓葉風知曉了葉凱是一個心堅如石的人。
這種人往往是最難對付的人。
葉風嘆了口氣,說道︰「你就不能認輸麼?」
葉凱不解地問道︰「我還沒輸,為何要認輸?」
是的,他還未輸。他雖不能動,但葉風也不能動,這便是他用來對付葉風以及諸多葉家本宗子弟的方法。像他們這種外系子弟,不會什麼厲害的武學,若是和本宗子弟對拼,就算境界比他們高一些也只有輸的份,就像赤手空拳的大人永遠拼不過拿著手槍的少年。所以他鋌而走險,用手掌鉗住了葉風的手和劍,這樣二人都不能動,二人便都不能施展出武學,那麼武學所帶來的差距也就沒有了。
葉風若要動,只能舍棄他的長劍。一個拿著劍的人,修行的武學至然是劍法,若他的劍被葉凱搶了,縱然他劍法學得再好,沒有了劍又如何打得過雖不懂劍法卻拿著長劍的葉凱?
所以葉凱並沒有帶著武器登場,哪怕他已經練熟了十八般武器的基礎招式。敵人的兵器便是他的兵器,他又何需帶著兵器?
葉風若不願拋棄兵器,那麼就只有和他這樣僵持著,看誰先忍不住出手。他對自己的忍耐力很自信,本宗子弟平日無憂無慮地生活在象牙塔中,忍耐力怎比得了他們這些起早模黑干著雜物還可能隨時挨罵挨打挨餓的下人?
葉風說道︰「你遲早要輸的!」
葉凱不置可否,問道︰「為何?」
葉風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自己的劍。葉凱握著劍刃的手還在流血,不停地從虎口流入到劍刃上,卻又似乎全部被冰心劍吸收了一般消失不見,甚是連血跡都看不見。
但葉風知道葉凱的血還在流,葉凱他自己當然也知道。
葉凱微微皺眉道︰「你這劍好像在吸食我的血!」
葉風說道︰「所以你一定會輸的!」
葉凱說道︰「我的血很多,傷口卻很少,可以夠你的劍吸食很久。而你,卻好像有點沉不住氣了,所以我隨時可能贏!」
葉風搖頭說道︰「非也非也!你不知道我這一年來經歷了多少事,所以你也不會明白和我比忍耐力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我並不是沉不住氣,只是覺得你這般倔強得不肯認輸,恐怕到最後會鮮血流盡而亡。」
族中會武規定沒到一方認輸比賽便不會停止。若是兩人旗鼓相當,又都死不認輸,那麼便看二人誰先倒下。縱然二人實力再如何相同,也不可能同一時間倒下,總會有一個人先觸及台面,哪怕這時間差只是一瞬,所以比賽沒有平局。
這看似很殘酷,但若真有生命危險,那些長老們必定會出手相救。可是,誰都不會知道葉凱的血能流多久,所以他們也不知該什麼時候出手,況且他們根本看不出葉凱在流血,葉凱流出的血都已被冰心劍吸食。若葉凱這般死不認輸,還真有可能血盡而亡。
葉凱說道︰「今日要麼贏,要麼死,我只留給了自己這兩條路!」
葉風道︰「為何?」
葉凱答道︰「葉家近年來,不知為何對外系子弟很是殘忍,大量的雜物不說,還時不時無來由地對我們打罵,有時候甚至會被打出重傷,雖說沒有生命危險,卻已是半殘半死。很多外系子弟想逃離葉家,卻都被刑罰長老以叛族之罪抓住處死,這讓很多原本對葉家忠心耿耿的外系子弟心寒意冷。」
葉風听了不禁大驚,看樣子葉凱不像是撒謊,可自己為何未曾听說過此事?不過想來自己以前都是獨來獨往,從不與人打交道,也就釋然。可是父親為何對此事不予處理?
葉凱繼續道︰「葉雲族長和藹可親,那些人斷然不是在他的示意下做出這種無情之事。不久前,外系子弟葉富貴重傷葉秋少爺,不但沒有受到處罰,更是被免去了諸多雜物,昨日受傷,還得到葉雲族長發下的補藥,可見葉雲族長宅心仁厚。只是葉雲族長平時不要下人照顧,又忙于修行,很少打理族中事物,所以想必被眾多惡毒長老隱瞞了此事,不曉內情。而我們又沒有辦法接近葉雲族長,告之此事,況且本宗子弟們也容不得我們告狀。」
葉凱頓了頓,說道︰「因此我想借這次族中會武讓葉雲族長看到我們這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外系子弟們,讓葉雲族長听到我們發自心靈深處的吶喊!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我背負著眾多葉家子弟的希望,所以我只有兩條路,贏或死!」
葉風面露尊敬之色,說道︰「我明白了,但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便可以不死!你認輸吧!」
葉風的這句話意思很清楚,他知道了這件事,那麼他一定會告之葉雲。既然葉雲知道了這件事,那麼他便不用死。
葉凱當然能听懂葉風的意思,但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本不是二號!我與另一名葉家子弟換了號碼,因為二號只要戰勝六十三號便能遇見你。原本的二號也是外系子弟,但他二老尚在人家,而我不同,我雙親早故,死無牽掛!」
葉風又驚,難道葉凱一開始便有求死之心?而且是一心想死在他的手上?葉風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葉風輕嘆一聲,說道︰「何苦?」
葉凱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和葉雲族長,我若活著,你們對這些事的在意程度肯定要小些,我若死了,你們在意的程度肯定大些,我若是死在你的手上,你和葉雲族長在意的程度也就會更大些!你們對這些事情的關注越大,越是在意,那些外系子弟獲得拯救的幾率也就越大,為了增大些幾率,犧牲我一條賤命又有何惜?」
其實,他這句話說直白了便是他告訴了葉風事情的原委,然後再死在葉風的手上,葉風若不處理好那件事,便會對此事耿耿于懷,日久後即有可能成為心魔,變成他修行的障礙。他雖沒能力處理此事,但他的父親葉雲族長怎忍自己兒子墮入心魔?既然不忍,那麼,他就必須處理此事。
好心機!可是卻贏得了葉風的尊重和敬意。
葉風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必死無疑!」
葉凱笑了,他麻木的表情竟然浮現出一絲微笑,之前葉風擺出諸多鬼臉都無法逗他一笑,如今說他「必死無疑」,他卻開心地笑了。
那笑仿佛不屬于他,因為像他這樣麻木的臉怎會有這樣燦爛好看的笑容?這一笑,本就不屬于他,不屬于他一個人,這是所有生活在葉家底層階級的外系子弟們的笑容,雖是一笑,卻蘊含了千百張笑臉,如此燦爛,恰如百花齊放。
葉風握著冰心劍的手加大了前刺的力度,劍刃依舊被葉凱牢牢地抓在手里紋絲不動,但葉風知道,他掌心的傷口一定加深了些許。
冰心劍貪婪地吮吸著葉凱的血液,劍刃上看不見一絲血跡。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我牽制住你其實也並不是想和你用忍耐力絕勝負,我只是想讓你安靜地听完我這些話而已!」葉凱笑著說道。
他依舊是那張笑臉,如百花齊放!
葉風發現,他雖笑著,但他的心神卻比不笑時更加堅定。他的力量一直在飆升,頃刻間便突破了氣感境九重天,邁入了質感境。狂涌而出的先天元氣將他的衣服都撐了起來,使得原本削廋的他看起來壯實了不少,顯得更加的高大。
葉風並未驚訝,因為他知道,此時的葉凱本就該高大無比,他背負著葉家底層階級人們的希望!他將在這一刻靈魂附體!他一個人代表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葉家外系子弟們,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不是一個人!
「質感境,一個外系子弟盡然能修成質感境!」眾長老皆是大驚。
葉雲看著葉凱,問身邊的一名長老道︰「他叫什麼名字?」
那長老說道︰「他叫葉凱!」
葉雲說道︰「明日將他改籍成本宗子弟,今日比賽完後帶他來我房里找我!」
「是!」那名長老點頭道。
「質感境,沒想到葉凱竟然是質感境!」擂台下,眾多葉家子弟亦是開始議論紛紛。
高大的葉凱並沒有在意擂台下的吵鬧聲,鼓起來的衣服被先天元氣吹得獵獵作響。他雖進入了質感境,但他並不會任何武學,所以他依舊站立原地一動不動,一手握著葉風的拳頭,一手握著冰心劍上的劍刃。但他握著葉風拳頭的左手卻變得冰冷無比,先天元氣仿佛不再是氣,而是冰,化成氣的冰,將葉風的拳頭凍得紅紫一片。他握著冰心劍的右手再也沒有鮮血流出,掌心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冰晶,任憑冰心劍鋒利無比,卻也無法刺破冰晶傷到葉凱。
葉凱說道︰「為了讓你印象更深刻些,我可不能這麼輕易的死去,我得盡可能的讓你多費些力氣。我知道,你並沒有用全力,因為那天我也在後山林子里。我親眼看見你割了自己千萬刀,然後突破到了質感境!」
聞言,葉風輕笑一聲,說道︰「如你所願!」說罷,先天元氣開始質的變化,變得冷冰冰的,整個冰心劍表面仿佛都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他原本凍成紫色的拳頭慢慢恢復肉色,其上也是覆蓋了一層冰晶。
「質感境!葉風竟然也是質感境!」葉家長老驚訝無比,心中如潮水翻涌,許多長老又背著葉雲傳遞給葉坤震驚而又疑惑的眼神。
這眼神中震驚佔了一層,疑惑卻佔了九層。
葉坤老臉依舊面不改色,只是咬著牙,小聲而又模糊地擠出了三個字︰「邱……志……華!」
葉雲並沒有理會他們,依然看著比賽,表情平淡。
擂台下的葉家子弟卻不喜歡隱藏表情,相反,他們喜歡擺出各種各樣的表情,他們都是表情控,所以他們的表情十分的豐富!
「啊,葉風表哥也晉級到質感境了!」有人跳動著,尖叫著。
「不要太驚訝,我說過,我早就看出葉風堂哥的修行天賦了!」有人一臉驕傲,仿佛是自己進入了質感境。
「可是太快了,葉風哥哥修行才一年的時間啊!葉風哥哥太厲害了,太帥了!」有花痴眼冒桃心,愛意擋不住地飄蕩。
「哎,一年間,這麻雀便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啊!」也有些人帶著怨恨、嫉妒、不滿等等各種負面情緒。
兩種人有的站在一起,夸贊葉風的人見到貶低葉風的人後竟然吵了起來。
于是,越吵越大,最後擂台下垂涎四飛,哄聲一片,如果不是見眾多長老在場,恐怕就要打了起來。
擂台下轟動一片,擂台上二人卻依舊一動不動。
冰晶與冷冷的氣霧相踫,氣霧便化成了冰晶。葉凱無法操控冰晶,但葉風卻能操控冰晶。在劍域中將近半月的時間,他雖然未完全學會裂空掌,但他對冰晶的掌握能力已經提高了不少。
這便是不通武學和修過武學的區別。
于是,冰晶成了葉風的武器,而氣霧化成的冰晶也成了葉風的武器。
葉凱依舊一動不動,葉風看上去也沒有動。
但葉風手上的冰心劍其實一直在動,葉凱手上的傷口也變得越來越深。
冰心劍依舊在貪婪地吮吸著葉凱的鮮血,冰心劍上看不出一絲血跡。
觀眾皆以為二人相持,難分勝負,卻看不出葉凱已經受了傷,不知道他一直在流血。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已經下午,「西」「南」「北」三個擂台上已經換下了三批對手,「東」擂台上卻還沒有分出勝負。
觀戰看得都有些膩煩了。他們開始舞動著手,不滿地吼道︰「快打啊,別傻愣著啊!」
但葉風和葉凱似乎沒有听見他們的吼聲,依然一動不動。
太陽的位置變得越來越低,最後將半個身子都埋入了低矮的後山。晚霞一片,壓在山頭,飄在空中,就像潑灑出去的鮮血。
葉凱的臉色蒼白了許多,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他笑的弧度也越來越大,先是微微一笑,然後變成哈哈大笑,最後竟然笑得合不攏嘴。
只是他雖然笑著,卻並沒有發出任何笑聲,配之他一動不動的身影,看上去果真像極了一個雕塑。
葉風抽出了劍,插在了背後,然後他抽回了拳頭,揉了揉有些發疼的拳頭,最後舉起雙手,喊道︰「我贏了!」
葉凱依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只是此時他的右手里沒有葉風的拳頭,左手中也沒有葉風的冰心劍。
他的笑容依舊燦爛,只是他的面色蒼白,眼神空洞,使得笑容仿佛不屬于這張臉一般。
裁判上了擂台,不滿地說道︰「葉凱還沒有認輸呢,你怎麼可以自己宣布贏了?」
葉風沒有答話,而是對著葉凱說道︰「如你所願,震驚全場!」說罷,葉風伸出食指輕點葉凱額頭,頓時葉凱竟如失去了重心一般倒在了地上。
此時他縱然倒在了地上,卻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裁判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嚇得一**跌在地上,滿含震驚地說道︰「死……死了!」
頓時,擂台下先是鴉雀無聲,最後又突然間揭起一片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