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是《救贖》的副導演,合作了一部片子,自然對季子凌了如指掌。在他看來,這孩子的演技雖然還不到爐火純青的境地,但有天分,更難得的是肯努力。而新電影《刺殺》中的戚懷陽,不管是外形還是氣質,都很適合季子凌。
《刺殺》是一部武俠大片,根據當紅武俠作家天降鋼刀的小說改編,講述的是中原王朝積弱積貧,被草原民族亡國之後,一群熱血年輕人去刺殺新君王,以圖匡復舊統的故事。
非常老套的梗,卻被作者寫出了新意。
這群熱血年輕人,並不是通常意義上那些身負絕世武功的豪俠人物,頭一個出場的是個暈血的屠夫,因為閉著眼宰豬而練出了一手聞聲取人要害的功夫,這屠夫姓徐,單名一個霸字,要刺殺皇帝的原因是新朝庭收稅收多了一錢銀子。徐霸與鎮子上的裁縫一拍即合,兩人風餐露宿上了京。
這一路上結實了同樣上京刺殺皇帝的幾撥人,這些人的身份包括但不限于莊稼漢、商賈、木匠、戲子和落魄王孫等等,一路上生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誤會和摩擦,就這麼雞飛狗跳地上了京。
而戚懷陽似乎是這伙兒人里唯一正常的人物,他面目俊朗,穿一身髒兮兮的月白色長衫,腰間一把刀,手執一壺酒,唇邊時常掛著一絲滿不在乎的笑意,這讓他多了一絲痞氣和親切感,但如果仔細看,你能從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埋藏很深的憂傷——如同許多武俠小說中因為情傷落魄江湖的游俠,京郊十里亭西風烈烈殘陽如血,戚懷陽就這樣出現在這群散兵游勇面前。
他武功高強,有見識,卻又不乏幽默感。很快就得到了這幫散兵游勇的認,儼然成了他們的首領。戚懷陽策劃了一次縝密的刺殺,本以為會萬無一失,不料剛潛進皇城,就被嚴陣以待的鐵甲禁衛逮了個正著,死傷慘重。
被五花大綁押解到皇帝面前的幸存者們,卻看到本該潛入皇帝寢宮行刺的戚懷陽,卻在金鑾殿上朝著新的草原帝王下跪。
故事的結局,是草莽們趁夜沖出來,沖去戚懷陽歇息之所,亂刀砍死了戚懷陽,卻被「仁慈」的帝王赦免了罪行,放歸故里。而帝王允諾戚懷陽會放走的未婚妻,卻滿含嬌羞地接受了帝王的冊封,成為了帝王的寵妃。
與其說戚懷陽是個反派,倒不如說是個徹徹底底的悲劇人物。
整個小說的基調始于嬉笑終于陰暗,電影略微做了調整,將結局改為刺殺者們想辦法從監獄里逃出來,刺殺君王的時候與君王進行了一場有關「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的對話,最終與皇帝約法三章,放棄了刺殺,隱于江湖。
而戚懷陽的結局卻沒有變。
戚懷陽雖然是故事轉折的關鍵,戲份卻不多,因此投資商沒有特別要求,而晏修作為總導演,有一定決定權。所以這個角色幾乎算是內定了,試鏡不過是走個過場。
季子凌懷著走過場的輕松心情去試鏡的時候,卻在那兒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鮑華庭。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再次看到這個人,季子凌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驚訝、痛恨、厭惡百味雜陳,更多的卻是煩躁。有一瞬間,他幾乎有種上去揍鮑華庭一頓,然後立刻辭演離開的沖動。
鮑華庭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看起來神色還算平靜,他正坐在等候區看手中的試鏡片段,並沒有看到季子凌。
季子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旁邊樓梯間給厲揚打了個電話。厲揚說他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是宏源的總裁黎廣慶把他撈出來的。黎廣慶家里背景很深,本來鮑華庭的罪名就是謀殺未遂,既然季子凌還活得好好兒的,這種事兒操作起來雖然有一定難度,但也並非不能。
像他這種有案底的藝人,就算出來也肯定沒劇組敢要他,但黎廣慶願意花錢捧他就另當別論了。
而電影《絕殺》的幕後投資商,正是黎廣慶的宏源娛。
厲揚說︰「你別管這事兒了,我來處理。」
季子凌聞言皺了下眉︰「你想弄死他?」
厲揚默然。他還真是這麼想的。若擱以前,他肯定不會冒這種險,但一想到小破鳥會和「前男友」在一個劇組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就特別想讓那家伙徹底消失。
季子凌卻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行了,你別多管閑事兒了。我有分寸。」停了停又補了一句︰「老子知道你在吃醋。」說完就掛了電話。
厲揚卻是盯著掛斷的電話,半晌沒動。
什麼叫「老子知道你在吃醋」?這麼說,小破鳥知道他喜歡他了?那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都說戀愛使人腦殘,連厲揚這種成了精的人物,也沒能幸免。這會兒回頭略微一想,就想起了那部名為《暗戀》的電影。當時小破鳥說什麼來著?
他說︰「喜歡就說唄,藏著掖著能升值嗎?」
他說︰「臥槽這傻x,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說出來會死嗎?」
他說︰「擦!太腦殘了!」
他說︰「為什麼會有‘暗戀’這種憋屈玩意兒啊?痛痛快快多好!」
……
厲揚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原本以為不過是歪打正著,想不到卻是小破鳥故意消遣他來著。而且看他當時那種若無其事的架勢,明顯沒拿他喜歡他當回事兒。
這說明什麼?
季子凌不喜歡他。最起碼對他沒什麼大感覺。但凡小破鳥對他有一點兒好感,听到這事兒後面對他絕對會不自在,或者干脆避而不見。
而不是湊上來消遣他。
但剛才小破鳥卻對他說「我有分寸」,「我知道你在吃醋」。這听起來像是安撫鬧別扭情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厲揚腦仁兒有些疼,他現在他面前跟一張白紙似的季子凌,他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這頭厲揚在那兒頭疼,那頭季子凌卻根本沒想那麼多。
打完電話,他有些郁卒的心情竟然明朗了不少。季子凌沒心沒肺地想,管他女乃女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能把他弄進去第一次,就能把他弄進去第二次。
所以當鮑華庭看到他的時候,季子凌還揮了揮手︰「好久不見。」
鮑華庭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躲閃了下,卻仍然溫文有禮地笑了笑︰「好久不見。」出來之前,黎廣慶把情況都跟他說明白了,既然季子凌根本沒死,那什麼鳥什麼報仇,肯定都是他被嚇出的幻覺。其實事兒到這個地步,鮑華庭也不是不後悔的。
但如果能再重來一次,他還會做一樣的選擇。最多把事情做得更縝密一些。
他知道季子凌肯定看到了那則新聞,這會兒肯定恨不得弄死他。雖然黎廣慶在把他撈出來的時候,說會登報澄清這是誤判,但他也知道肯定沒什麼人相信。
但季子凌卻似乎並沒有如他想象地一樣沖上來揍他,還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這是怎麼回事兒?
鮑華庭還沒想清楚,就听到季子凌用聊天的口吻說︰「听說你前段時間進了趟監獄,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鮑華庭︰「……」
正在這個時候,里面喊13號演員試鏡。鮑華庭答應了一聲就匆匆進去了,也沒時間細想季子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鮑華庭跟季子凌一樣,都是內定的,所謂試鏡也不過走個過場,差不多也就過了。
導演重視的是演員與角色是否契合,投資商才要考慮票房。這次鮑華庭試鏡的角色是那個落魄的王孫公子,與鮑華庭此刻的形象倒有幾分相像,既然投資商不怕因為鮑華庭砸了票房,晏修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試鏡很快就結束了。
下午三點半,季子凌從宏源的大樓里出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厲揚的車停在外面。
他走過去敲了敲車窗,厲揚把副駕駛的門打開了︰「上車。」
季子凌鑽進去,踫上了車門︰「有事?」
「……」厲揚看了他一眼,動車子。剛才和季子凌通話之後,厲揚左右想不明白,索性來找季子凌。他本以為季子凌都把話挑明了,見了他怎麼著也得有點兒表示,不成想小破鳥沒事兒人似的,還問他有事沒有。
厲揚忍不住磨了磨牙。
其實他倒是真冤枉季子凌了。這半年多過去,厲揚喜歡他這事兒早不新鮮了,幾乎成為季子凌的潛意識,當時說的時候季子凌根本沒過心,說過了也就忘了。
厲揚把車開到了一家飯店,進了包廂點了菜。
這會兒才下午四點多,其實兩個人都不餓。季子凌把下午的經過說了一遍,半字兒都不提喜歡不喜歡的事兒,厲揚幾次想開口問都沒問出口。
也不知道怎麼的,別的事兒上厲揚向來干脆利落拿得起放得下,談判桌上也能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偏生感情這事兒,他怎麼也開不了口。
一頓飯下來,倆人沒少互相問候祖宗,但直到開車回家,「正經事兒」還是一字兒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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