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令家的頑疾復發,病入膏肓,命懸一犀危在旦夕。
薊城百姓無不嘆息,可惜了那傾國傾城貌卻是個多愁多病身。
真真是應了那句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而此時的尚書令溫府更是一片愁雲慘淡。
穿著青衣的婢女一個接著一個端著涼水從溫的閨房魚貫而出,看診的大夫也是一位接著一位搖晃著腦袋羞愧的從暖閣里退出來,看著等在花廳里的溫大人不斷嘆氣。
「李御醫,可還有治?」如今溫思懷(字伯庸)也不指望老天還他一個活蹦亂跳的閨女,只要是個能喘氣、會說話便是還若往日一般是個命懸一線的病秧子,他也滿足了。
李御醫長長的嘆了口氣,收起藥箱憐憫的看了一眼正直忠義的尚書令溫大人也不說話便徑直的奪門而出。
想他從醫五十余載,對此頑癥卻是束手無鉑慚愧啊!
見宮中資歷最老的李御醫都無法溫思懷一雙老眼不禁雙淚縱橫,他長繼室夫人柳如眉二十余歲,老年才得了溫這一根獨苗,平日里小心翼翼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偏偏還是患上了頑癥,常年藥石不斷,整日病殃殃的比他這老頭子看著還要不久人世。
想他溫思懷忠烈剛直一輩子,到老了竟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落得一個無人送終得地步,可悲,可嘆啊!
溫思懷站在簾外看著躺在面如紙白的溫終是心有不甘,他大掌重重的拍在黑酸枝木的圓桌上,目光堅定。
古有觀音割肉救母,大不了他溫思懷割肉救女!
「老爺,老爺,夫人回來了。」小黃門在院子里高聲的吆喝著,溫思懷只覺得眼前一花,便看見嬌妻柳如眉喘著粗氣風塵僕僕的沖進屋里,連確平日里極其注重的規矩都顧不上,直奔到暖閣的琉璃榻前,從手中攥得緊緊的藥瓶中到出兩粒黑乎乎的藥丸子塞進溫的口中,又接過溫貼身大丫頭遞來的溫水直往昏迷不醒的溫口中灌。
半餉柳如眉見溫終是將藥丸吐咽了下去,憋著的一口氣才算是輕快的呼了出來,然後不等她開口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溫的塌前。
翌日
昏迷一月的溫終于醒了過來,溫府上下頓時一片喜泣之聲。嬌花綻放,鳥啼燕舞,連花園里一個夏季都不曾鳴叫的金蟬也跟著歡喜起來,發出陣陣悅耳之聲。
溫思懷看著自家夫人從蒼山女巫那求來藥方,頓覺耳邊哀歌陣陣。
「夫人確定這藥方蒼山女巫沒有寫錯?」溫思懷將寫有‘嫁人,擋災’四字的錦布遞到嬌妻柳如眉的面前,不確定的詢問道,「或者夫人沒有拿錯?」
听了溫思懷的話躺在小塌上休憩的柳如眉猛的睜開半斂的杏眼,不可置信的瞪著溫思懷,尖著嗓子嚷道︰「夫君這是不信我,還是不信巫主大人啊?」
溫思懷瞅著柳如眉因生氣而脹紅的臉,老實的將後面大篇的反駁之言吞了下去,想了想抬著步子走到柳如眉的身邊細聲的解釋道︰「為夫若是不信蒼山女巫,怎還會同意夫人跋涉千里去求藥方呢!」
說完溫思懷老臉微微有些的泛紅,本來他是不怎麼信那南夷十荒奉若神靈的蒼山女巫,不過是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讓柳如眉去試試,哪知事實勝于雄辯,溫思懷不得不承認蒼山女巫還是有一點點本事的。
只是,蠻夷終究是蠻夷,是絕對及不上他泱泱大燕國的!
「夫君相信就好。」柳如眉滿意的點點頭,想起剛舒醒的女兒又不禁愁眉緊鎖。
「巫主說兒生于陰年陰月陰時,五行缺火,命格輕薄,易惹污穢之物,所以頑疾久治不愈。兒昏迷不醒乃是因她二八之年有一大劫,此劫若能度過今後百事暢達、富貴昌平,不然則……」柳如眉越說聲音越低,她抓住溫思懷的衣袖,似乎想要從他身上汲取一絲說下去的勇氣,只是想起蒼山女巫後面的話她便不由得渾身顫栗。她抬起頭任眼淚如滾珠一般向下傾落,看著溫思懷年邁卻令她覺得無比可靠的臉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巫主大人說讓兒嫁給一個十惡不赦的孤絕之人,讓其替兒擋去這命中喪劫,夫君認為可行?」
嫁人擋災!
此等荒唐行徑溫思懷本要一口拒絕,只是看著嬌妻哭得梨花帶雨的臉溫思懷又覺得一陣的心疼。
他垂下頭,一只手拖著腮思考,法子倒是好法子。
只是,他到哪里去找個十惡不赦還事絕之命的倒霉蛋來娶他只剩半口氣的寶貝女兒啊?
「巫主說了,這人就在薊城。」柳如眉從躺椅中站起身然後將自家夫君推坐到躺椅上,想著巫主交代的話,柳如眉邁著小碎步走到溫思懷的身後諂媚的替他輕輕的捏起肩來。
溫皺眉看著大丫頭含羞遞來的一大碗黑乎乎的湯藥,有些不情願的將身體向榻里挪了挪,聲音格外的楚楚可憐,「好苦的。」
可不可以不喝?
「都說良藥苦口利于病,要再這麼病著,老爺夫人可是要哭斷腸子了。」含羞眼尖,瞥見站在門外躊躇不前的夫人不由伸著手指了指外面,聲音格外的輕快。
醒了,她每日兩點一線的日子也終于是熬出頭了。
含羞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覺得春天終是被她盼來了。
「娘親可是有事?」溫接過藥碗,翹首沖著門外問道。
柳如眉干笑兩聲才慢吞吞的進了暖閣,看見溫手里端著藥碗躊躇著不願意喝不由皺眉看了一眼邊上的含鞋「怕苦,還不去拿些蜜餞來。」
含羞默默的將琉璃榻旁邊小幾上的一碟蜜餞藏進袖中,然後諾諾的應聲便退出了暖閣,她心知夫人同是有話要說,便端著蜜餞等候在門外也不急著進屋。
溫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柳如眉想著她不辭千辛到南夷蒼山為她求來續命神藥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感動,再看手中黑乎乎的湯藥也似乎變得不那麼苦了,捏著鼻子溫一口便將其喝盡,然後接過柳如眉遞來的絲帕小心的擦了擦嘴角,臉上漾著溫暖的笑意,「娘親有何事只管說便是,兒能應下的絕不推月兌。」
「你這孩子啊!」柳如眉搖了坐在榻前,在心中默默的組織了一下語言,小心的說道,「娘親此番到蒼山讓巫主為你卜了一卦,卦象上言兒近日有喜事。」
溫淺笑,用微微發涼的手輕輕的握住柳如眉因長期練武而布滿老繭的手,「娘親求來神藥,救兒一命,可不是喜事。」
「翻了春,你便十七了。」柳如眉向溫坐近了些,杏眼目不轉楮的看著溫略微蒼白卻絲毫不減仙氣的臉,輕聲問道,「兒,你老實告訴娘親,你心中可有鐘意的男子?」
溫愣了一下,猜到柳如眉的來意不由覺得好笑︰「娘親說笑了,兒常年病榻,所識男子統共一雙手便能數出來,鐘意的男子。」
「那兒可願嫁個如意郎君?」
「兒的身子兒自己清楚,誰會願意娶個藥罐子回去!」溫,她倒是想嫁一回人,做一回賢妻,生幾個調皮搗蛋的熊孩子當一回熊她媽。
只是她這身子,從她穿越到這世界便沒有一日離了湯藥的。
便是生了傾國傾城貌,也是副多愁多病身。
柳如眉急道︰「只要兒敢嫁,自會有人娶。」
溫瞅了瞅柳如眉略顯焦急的神色,聞她語氣又格外肯定,心中思量了片刻轉而問道,「娘親想要兒嫁給何人?」
「紫衣侯。」
「兒听聞紫衣侯作惡多端,不是好人。」柳如眉話音剛落溫便皺眉道。
她雖足不出戶卻也是听過這紫衣侯的名號,燕國響當當的奸佞之臣,最是個冷血無情的,與她喜好的翩翩佳公子相差甚遠了些。
「呵呵……坊間傳言……坊間傳言……紫衣侯芝蘭玉樹、丹桂飄香,不僅滿月復才華更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嫁給他是兒百年修來的福氣。」柳如眉干笑兩聲扳著手指努力細數著紫衣侯的優點,看著溫油鹽不進的臉苦口婆心的勸道。
見柳如眉一臉忐忑的忽悠她,溫不禁生出了幾分好奇來,心情莫名有幾分激動,「莫不是爹爹要派我去做臥底……嗯……去查探紫衣侯貪贓枉法、通敵賣國的證據……還是去刺殺紫衣侯,偷偷將匕首藏在魚肚子里然後讓他吃魚的時候被卡死?」
柳如眉一僵,覺得女兒的思維跳躍得有些快,她似乎跟不上節奏了。她疑惑的看著溫,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去克死紫衣侯差不多也算是刺殺吧?
「好啊,我嫁!」溫想了想沉重的點頭,她這身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嫁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她死後也能心安理得的將他帶走。若是換成了她的翩翩佳公子,她還真不忍心將人弄死了一起下地獄。
溫嘆氣,嫁吧!嫁吧!雖然嫁的人名聲不好,但死之前還能嫁一回人,起碼也了了她活了兩輩子的心願,順便報答爹娘的養育之恩,溫覺得也算是她十幾年來見到螞蟻不踩死所積下來的功德吧!
------題外話------
注︰溫(y )︰美好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