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平垂頭喪氣的回到家時,彭桂香正從廚房出來。瞧見鄒平一副打不起精神的神情,頓時長嘆一口氣︰「算了,別想那麼多了。」
「媽那頭……哎,怪我沒用!」鄒平又何嘗不想為自家閨女出頭,另一頭站著的是他親媽!他縱使有不滿,也沒辦法真的幫鄒茜抽回去。
「行了,早就知道的結果,沒必要放在心上。對了,茜茜在她屋里頭,你看著點。我上素素家一趟。」鄒平去找鄒女乃女乃理論的事,彭桂香原本就不看好,也沒抱什麼希望。眼下她急著去跟唐女乃女乃說晚上不讓韋柏赫一個人去縣城的事,三兩步就出了院子。
「爸爸?爸爸!」听到院子里的說話聲,鄒茜慢騰騰的下了地,隔著門縫往外瞅,「我媽把我鎖屋里了!」
鄒平心里正悶著氣,轉眼見閨女被鎖,當即皺起了眉頭︰「你媽沒事把你鎖屋里做什麼?」
「怕我跟韋柏赫跑了唄!」鄒茜隨口的一句話說完,鄒平尚未覺察出不對勁,鄒茜自己倒是率先笑了出來。
「知道你媽擔心,你還老是往外跑?」鄒平的訓話並不嚴厲,一邊說一邊打開門栓把鄒茜放了出來。
「是韋柏赫一個人去城里,我不放心啊!」鄒茜說著便想往外走,不過卻被鄒平攔了下來。
「茜茜,你記不記恨你女乃女乃?」突然被鄒平問起這件事,鄒茜頓了頓,還是停下了腳步。
「那爸,你覺得女乃女乃對咱家好嗎?」難得鄒平主動問起這事,鄒茜伴著一張小臉,嚴肅的問道。
鄒平沉默了。鄒女乃女乃對他們家好不好,村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們一家三口更是感觸良多。無需狡辯,也遮掩不住。
「爸,我不記恨女乃女乃。」深吸一口氣,鄒茜努力揮散著浮現在腦海中的那一幕又一幕,「但是,我也不喜歡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對咱家不好!不管是爸爸還是媽媽,又或者是我,女乃女乃都不喜歡!就好像爸爸不是女乃女乃親生的,我也不是鄒家的親孫女一樣。在女乃女乃心中,我跟鄒欣、還有鄒悅,從來都不一樣!」
「茜茜,你女乃女乃不是不喜歡你,她只是……」鄒平下意識的不想給鄒茜灌輸不好的思想。事實就擺在眼前,鄒茜身上還帶著被鄒女乃女乃抽打的傷痕……他實在說不出安慰的虛假話。
「她只是覺得咱家都是沒出息的!爸爸無能,媽媽懦弱,我又是個賠錢貨!所以,就理所當然的不喜歡咱家了。」鄒茜聳聳肩,稚女敕的嗓音說著極為刺耳的結論。
「茜茜!」鄒平皺緊了眉頭,沉下臉來,「誰跟你說的這些?誰教你說這些的?」
「沒人跟我說這些,也沒人教我。我自己有眼楮,看出來的!爸爸,這是事實!咱們靈泉村所有人都知道!就好像今天我挨打,如果不是我躲到鄒欣身後,女乃女乃就算真打死我,也不會手軟的!」鄒茜能感覺到,一提到她挨打的事,鄒平的氣勢立刻就弱了下來。
「茜茜,你是不是也覺得……覺得爸爸很無能?很沒出息?所以才害得你不被女乃女乃喜歡,才無緣無故的挨打受氣……」鄒平問的很艱難,卻是他此刻最真實的感受。
方才鄒平在二哥鄒安家,不只鄒女乃女乃指著鼻子罵他,二哥鄒安、二嫂葛雲,甚至小佷子鄒志,都不屑的斜著眼楮看他。二哥家除了大佷女鄒楠滿臉的擔憂,沒有一個人是向著他的。就好像,就好像他家茜茜活該挨打……
「爸爸怎麼會這樣想?在茜茜的心中,爸爸是最厲害、最厲害的人了!爸爸你忘記了,你還會做家具呢?」抬手指著院子角落里已經成型的木櫃,鄒茜笑的眼楮都眯了起來,「等爸爸買回油漆上好顏色,咱們就能把家具拉去城里賣,接著就會賺很多很多的錢。我們以借一些給素素嬸子看病,還能搬去城里住。到時候女乃女乃再凶再不喜歡咱們,也罵不到我、打不到我了……」
鄒茜幻想的畫面很美好,即便鄒平听到最後一句話時心里有些不同的想法,卻很快壓了下去。受鄒茜臉上的燦爛笑容感染,鄒平點點頭,將鄒茜攬進懷中︰「茜茜,爸爸一定好好賺錢,一定努力讓你和媽媽都過上好日子!」
「還要一定不能被女乃女乃打!女乃女乃下手好狠的,打的茜茜好痛……」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鄒茜軟著嗓音委屈道。
「好,不讓茜茜挨女乃女乃的打。」真正說出這句話,其實也沒有想象的那麼難。更甚至,鄒平的心里忽然就踏實了,輕松了。
「嗯!我最喜歡爸爸了!」如果真的能將鄒平扳回正道,鄒茜不介意裝乖賣萌耍愛。只要,鄒平真的能改變對鄒女乃女乃以及其他鄒家人,那不管任何事都盡數應承的濫好人性子…….
與此同時,彭桂香正悄悄跟唐女乃女乃解釋著原因︰「茜茜被她女乃女乃打傷了,今個夜里不能跟柏赫去城里了。索性柏赫也休息幾天,暫時別去好了。」
「什麼?茜茜女乃女乃又打茜茜了?她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還是怎麼的?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偏偏要跟小丫頭過不去!還是她自家的孫女!我看她就是黑心黑肺,早晚黑的連她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唐女乃女乃剛剛還在疑惑韋柏赫今天怎麼在家里吃晚飯,下一刻就知曉了真相。也不管左鄰右舍會不會听到,扯開嗓子就罵了起來。
「說來說去,還是咱們當爸媽的沒本事。茜茜說,她女乃女乃不小心抽了欣欣一下,我四弟妹立刻就找來了。茜茜女乃女乃不但道了歉,還好吃好喝的要管晚上一頓飯。哪像咱家茜茜……」這些話,換了平日里的彭桂香肯定不會說出口。不過她今天既然說出來了,便是真的有了想法。
「听听!听听!我早跟你們兩口子說過了吧?不要事事忍讓,不要受了氣就只會往肚子里咽!但凡你學學你那四弟妹,茜茜能受這麼大委屈嗎?能遭這麼多罪?」沒想到彭桂香能主動提起這一茬,唐女乃女乃面色一變,立馬煽風點火的攛掇起來。
「我……」彭桂香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卻也沒真想變得像潘桃桃那般厲害。她要求不多,只想守著自家的小日子過得安安就好。
坐在院子里編筐的唐爺爺自然也听到了彭桂香的話,沖屋里走出來的韋柏赫說道︰「柏赫,反正你媽的藥已經抓回來了。從今天開始,夜里就不要去縣城了。」
見到彭桂香,韋柏赫就知道,哪怕鄒茜再哭再鬧,也不能跟過來了。原本,他也是這樣打算的!心中默默這樣告訴著自己,韋柏赫來到唐爺爺面前︰「外公,夜里我一個人去城里!」
「不許去!」韋柏赫的執拗性格,唐爺爺很清楚。板著臉喝了一聲,便低下頭兀自編起筐來。但孩子就是孩子,不該吃這麼多的苦!
神色平靜的看著唐爺爺,韋柏赫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直到唐爺爺編筐的動作越來越慢,不得不抬起頭來望向他時,韋柏赫才一字一頓的說道︰「外公,我能賺錢!」
「賺錢賺錢,賺個屁錢!你才多大一點年紀就滿腦子的想著賺錢?不好好做作業搞學習,整日里就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事,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學生?還記不記得外公外婆辛辛苦苦賺錢供你讀書?你……你!你氣死老子了!」雙手狠狠的砸了手中的筐,唐爺爺暴跳如雷,雙手背在身後,氣鼓鼓的轉扭頭就走。
「哎老頭子,你去哪?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唐爺爺這一怒,活生生嚇了唐女乃女乃一大跳。
「不吃了!氣飽了!」唐爺爺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不耐煩的回道。
韋柏赫獨自站在院子里,雙手握拳,低下了頭。片刻後,一聲不吭的蹲下/身,將唐爺爺摔倒的竹筐撿起來放好,慢慢的接著編了起來。
鄒茜生拉硬拽的扯著鄒平走過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幕。韋柏赫就如一只受了傷的幼小孤狼,默默的堅守著他自己的本心,不言不語的舌忝著傷口。
雙腳就如生了根一般的站在唐家大門口,鄒茜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只是無力的閉上。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能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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