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于澄再一次清醒的時候,所見的卻是一片昏暗。
黑暗,卻不全然,只是模模糊糊的,再眨眨眼,就能看見些許火光。于澄抬手揉了揉眼楮,然後就看見火光更亮了一些。
怎麼回事?才醒過來的于澄腦子不大清楚,她下意識的朝著火光的方向翻了個身。
映在她模糊的視野里的,是一團看上去很溫暖的篝火,篝火前邊坐個影子,不知是不是眼花了,那影子頭上還冒著白煙。
這是鬧鬼的節奏?!于澄驚了,她倒抽了一口涼氣,而察覺到身後異樣,那影子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走了過來。
是,長琴吧?走近一點了于澄才看清那身眼熟的白色。
「澄姑娘睡的還安穩?」長琴靠近,彎下腰聲音溫和。于澄看著他,感覺自己渾身還算輕松,頭不沉了也不暈了,嗓子也不啞,就是鼻子堵得嚴嚴實實呼吸不暢,不過總的來說已經好很多了。看來自己身體還真是壯實啊,生病了不吃藥不打針,睡個一覺醒來就直接好了。
于澄點頭︰「已經沒事了,真是謝謝先生照顧我了。」既然好了就該有點好了的樣子,于澄想起身,沒想到又被長琴給攔下了。
「澄姑娘別急,才剛睡醒,眼下又是晚上,更深露重,再著涼就不好了。」長琴說,頓了一頓,然後做了個拱手的動作,「在下失禮了,在澄姑娘睡著的時候,在下喂姑娘服了藥,期間恐有不當,望姑娘莫要掛懷。」
「啊……啊?你,你喂我喝藥?」于澄反應了一下,然後大驚失色,「你用什麼喂的?為什麼不叫醒我?」而且喝的是中藥吧一定是吧,自己為什麼完全沒有感覺?該不是說自己還被人用嘴渡了藥……雖,雖然知道是為了治病但是,但是!
于澄悲的燒紅了臉。
「在下一路上有帶杯子一類用具,也是好好清洗過了,澄姑娘不必擔心。」
「哦,哦……」被人這麼一說于澄明白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她點點頭,不知怎麼的突然還有點失望涌上心頭。「那還真的是,麻煩先生了。」
「無妨,在下煮了些粥,當先喝了粥再吃藥。」長琴說︰「粥尚未煮好,在下便先過去照看,澄姑娘請先等等。」說罷也不等于澄回答,轉身走回了篝火旁邊,不過他這回倒沒再背對著她,而是坐在了扭頭就能看見她的地方。
正如長琴說的,于澄也不敢就這麼起來走動,躺著也無聊,病才好也不想說話,于是她就干脆盯著眼前的長琴看。
長琴看上去,真的很好看。
他坐在篝火旁邊,脊背挺直,一身清冷白衣在火光映襯下泛著暖意。青絲如瀑鋪在背上,幾縷垂在肩上,隨著他偶爾的動作輕輕滑下。這個距離于澄看不清他的臉,但就是覺得那張臉上一定是淡然的,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火苗躍動著,給他白皙的面容染上了些許紅光。眼前煮的不知是粥還是藥,裊裊白霧向上蒸騰,讓一切都顯得如夢似幻。長琴的身影模糊在霧氣中,整個場景都顯得溫暖而不真實,如同畫卷。
于澄呆呆的看著,一時之間屏住了呼吸。
好美啊。
不由又出了如此的慨嘆,等她回過神來,驚覺的是自己臉上怕的溫度和心髒跳動的速度。
干,干什麼啊!要不要這麼花痴!
于澄在心里唾棄自己,轉眼又想知道長琴到底為什麼對她這麼好。明明自己就只是個萍水相逢的人,卻還是答應了自己無賴的要求,任由自己煩著他,給他添的麻煩他也是沒有一句抱怨全部收拾。而現在,自己生病了,他還這麼前前後後照顧自己,體貼周到無微不至。而且現在也是晚上了,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他樣子沒準還是在不眠不休的照顧自己。
……
到底是為什麼呢?
于澄忍不住再一次看過去,而此刻的長琴,在她眼中似是成了仙,身上被繞了一層層的光環,渾身都散著暖暖的微光。與此同時,于澄感覺心中涌出一股不思議的暖流,過電般的戰栗籠罩了全身。
啊,又臉紅了。
煮好了粥,長琴倒了些在杯子里,稍微晃了一陣,等著大概涼了些才朝于澄走去。之前他就現這姑娘不知怎的一直不大安分,折騰來折騰去的盯著他看,他又不好說什麼,只感覺那不大清晰的目光卻毒辣得很,看得他都毛了。現在倒好,他過去了她又扭過去,還扭扭捏捏的退後了些許。
以為自己沒現嗎?長琴垂下眼簾,臉上卻是笑意不變︰「澄姑娘,小心燙。」
于澄很不好意思,她很不好意思的現自己居然害羞了。
說出來都覺得丟臉啊,害羞?又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子了她怎麼能不明白自己對長琴起了什麼心思。
于澄感覺得到,自己大概是,八成是,喜歡上長琴了,剩下而成的能是她燒糊涂了看什麼都是粉紅泡泡。
「哦哦,謝謝謝謝……」于澄慌亂接過,不經意間踫到了長琴的手,心中一跳,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紅暈又迅速佔領了臉龐。
剛才還想再確認一下呢,媽蛋現在還確認個毛啊,除了喜歡這還能是啥?她絕不承認自己病了還很嚴重。
于澄不是沒喜歡過人,好歹她也17了,當年初中懵懂的時候還暗戀過班上一個學習好形象佳性格開朗的男生。那時候心里那個酸酸甜甜啊,比什麼——乳要有味道多了,只惜這感覺沒能持續多久,那男生就跟班花表白被拒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于澄還記得自己看著男生傷心離去的背影的時候那種幡然醒悟一般的感覺。我為什麼喜歡他啊?
後來于澄就一心朝著學習去了,也再沒踫見過什麼讓自己心中一動的人,直到現在。
不過這感覺比當初要強烈多了,如果說當初還只是什麼小鹿亂撞的程度,現在于澄覺得自己的心跳以當個電機半點問題都沒有。
「澄姑娘怎麼臉色通紅?是有哪里不舒服嗎?」長琴問,一邊伸手還想模模她的額頭試試溫度。于澄慌忙一個晃身躲過了他的手,嘟囔道︰「不不不用了,我沒事,沒事,就是有點熱,哈哈,對有點熱。」
失態了,堅決的。于澄內心淚流滿面對天長嘯。她還沒準備好啊真的!不管是什麼她都沒有準備好,愛情啊,你為何來的如此突然?這不是打了她個措手不及是直接甩了她一耳光啊,振聾聵有沒有!更別提這心情還沒整理好喜歡的對象又想湊過來近距離接觸一下,她沒把握能忍住不做出點什麼反應來。
看她這樣子長琴蹙眉,他自然是不知道這麼一段時間里于澄經歷了怎樣的思維沖擊起起落落,他只覺著她反應不太合適,但要說生病的話也不太像。也不是排斥……吧?他皺著眉,目光在于澄身上的外衣上一閃而過。
……
他好像忘了一件什麼事,之前為了洗衣服于澄穿的是他的衣服,然後現在當被子蓋的還是他的衣服,而自己現在身上只剩下……
「是在下失禮了,實在對不住姑娘。」自我解析完畢的長琴閉上了眼楮,說完之後就過去取了于澄自己的衣服過來。看他這麼一動作,于澄自己也才反應過來這一事實。
穿著喜歡的人的衣服……誒……媽蛋好激動!突然感覺就要熱淚盈眶了怎麼辦!要不是長琴已經過來了她真恨不得抱起衣服來個深呼吸,沒準兒還能感覺到來自長琴的氣息~
內心突然就被幸福感所充盈,當于澄向長琴道謝的時候身後簡直出現了春暖花開的背景,閃得長琴不由得眨了眨眼。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生了什麼嗎?
*
喝完粥之後長琴又端過來一樣東西,同樣的冒著熱氣看上去很暖,但這回于澄是一看到就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中藥啊那是中藥!于澄原來不是沒喝過,甚至有段時間她犯胃病一天要喝四五碗,但這絕不代表著她就能接受了。苦啊,有時候還會酸啊,一想起那個味道于澄就感覺胃部一陣痛苦的蠕動。
「澄姑娘,喝藥了。」偏偏長琴這還用格外溫柔的聲音喚她。
喜歡的人端來討厭的東西要自己喝,這到底是喝還是不喝呢?于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入這種情況,向來只覺得甜蜜閃瞎眼的場景在如今看來是如此的煎熬。
她苦著臉,退縮道︰「能不能不喝啊?我就快好啦,就這麼下去也沒問題啊要不就算了吧?不喝也沒關系的吧?」
「澄姑娘傷寒未愈,須得按時喝藥才能康復。這藥才喝了一頓,若只此一次就想要祛除病痛,只怕這大夫也太好當了。」長琴輕聲細語好言相勸。
只是于澄又怎麼不知道這是為了自己好?是這苦也實在……于澄一臉悲痛,她抬頭看著長琴,妄圖用憐的眼神喚醒長琴的同情。
「澄姑娘怕苦?」長琴笑了,卻沒有收手的打算,「良藥苦口,姑娘莫怕,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何況只是味道略苦,相比病痛,這般真算是美妙了。快些喝了藥吧,再等要涼了。」
于澄不說話,她也知道再說什麼也只是自己胡攪蠻纏,人辛辛苦苦照顧你,還給你熬了藥端到你跟前來了,你有什麼理由不喝?更何況這還是你喜歡的人。喜歡的人為你熬藥哎!這和洗手做羹湯有什麼區別?
只這麼一想,這碗熱氣騰騰的烏黑湯水便成了散著致命誘惑的蜜糖,其中或許還飽含了長琴的綿綿情意……哎呀自己在想什麼啦討厭誒嘿嘿。
于澄一臉不只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她緩緩伸手接過湯藥。不就是一碗中藥麼,哪怕長琴端來的是黑暗料理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端近了,中藥特有的味道刺激了她的鼻腔,于澄一皺眉,這才回過神來自己現在是要喝中藥了。心里暗嘆長琴真狠,連漱口水都不給一口。屏息凝神,她剛要一飲而盡,突然又想起什麼一樣放下手來。
「澄姑娘?」長琴不解,這姑娘臨到最後了停下,又是想鬧什麼花樣?而且這喝藥本為治病,她這番推三阻四,卻又不像真心推拒,怎麼看也只是小女兒家的撒嬌罷了,惹得他哄上幾句大概也就听話了。這麼一想,長琴自覺明白的同時又覺驚訝。
她對他撒嬌?
長琴覺得好笑,卻也不以為意,只是縱容著。
「這藥,我喝。不過先生,你看這藥這麼苦,我要是喝下去了,能不能給我點獎勵?」于澄努力做出一副天真愛的樣子,只是也不想想以她這年紀,再要以做出小女孩子一般的神情姿態來確實看上去……很好笑。長琴差點沒忍住,笑意涌出的瞬間他忙咳了兩聲作為掩飾。
「澄姑娘想要什麼獎勵?」多半是嫌藥苦,想要些干果蜜餞之類的吃食吧?只惜這也並非城鎮,這些東西也只能先欠著,等到了山下再補給她。
「你猜我想要什麼。」于澄挑著眉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然後看著長琴的臉色又馬上干咳了幾聲端正了神色,「咳咳……呃,那個,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這個,這不是晚上了嘛,睡覺有點冷……」于澄說不下去了,她的臉就跟刷了紅漆一樣,幸好李火堆遠,長琴應該看不清晰,否則就丟大人了。不過就算這樣她也覺得很羞恥了,幾乎就是想讓人家陪睡的節奏嘛,雖然她喜歡他,這才確認心意多久?她什麼時候這麼沒節操這麼冒進了?更何況人是古人,自己這麼大膽直白的表示會讓人對自己有成見的吧?
一想到自己能會被曲解成什麼行為不端的放□□子,于澄的臉瞬間白了,她看向長琴,緊張的不知所措。
不想長琴仍是微笑著,微微點了點頭︰「澄姑娘還在病中,即使不說在下也會在意看火。姑娘喝了藥就放心睡吧,火由在下守著,不會讓它滅的。」
……
原,原來是被這樣曲解了呀。于澄松了口氣,卻隱約也有點遺憾。不過現在她也不敢再說什麼,也再沒矯情什麼,端起藥一口氣就見了底兒。
雖然說她喝完之後一臉要吐不吐的扭曲表情,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這中藥……苦的沒邊兒了是不是放了黃連啊!
作者有話要說︰中藥好苦,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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