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梢月上,白色月光皎潔晶瑩,如水般灑落。
屋內燭火輕微搖曳,不甚明亮,卻透著莫名的溫暖感覺。
悠揚的琴聲一聲聲流瀉,音色圓潤婉轉,如明珠跌落玉盤,如流水傾瀉山澗,又如清風掠過山林,幽然低回,繾綣綿長。
于澄一筆一劃的練著字,她動作依舊生疏笨拙,卻極認真。因為視力關系她幾乎趴在桌上,自己卻沒有意識到。長琴在榻上撫琴,目光流連,掠過她的時候卻是停留了片刻。
「小澄,你是要吃了那紙麼?」溫柔的聲音,較之琴聲也不遜色分毫。
于澄頭也不抬︰「沒事兒。」
長琴無奈,心里卻想有沒有什麼明目的藥,以讓她的眼楮快些好起來。
一時無言,只有曼妙琴音回蕩。
于澄練完了字,放下筆松了口氣。每日練字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想到這是絕妙的以同長琴單獨相處的理由,她一咬牙就堅持了下來。只惜再怎樣,硬筆字她是寫了十多年,拿這毛筆至多幾個月,畢竟還是不習慣。
退開些看了看自己寫的字,于澄滿意的點點頭,心道今天人品不錯,手沒有抖也沒寫錯字。她拿起紙,跑去給長琴炫耀。
「看我寫的怎麼樣?是不是有很大的進步?」自豪的展開,眼中似乎閃爍著光芒。
長琴微笑,仔細看了看,點頭贊許︰「小澄天資聰慧,練字這種事,自是不在話下。」
雖然知道他說話素來客氣,但于澄還是忍不住高興,往榻上一坐就朝長琴靠了過去︰「先生的琴也很好听。」
長琴的身子僵了一下,卻沒有閃躲,任由于澄靠在他身上,「若是有日我不夸贊小澄,小澄怕是要嫌棄我的琴了吧?」
「到時候我就能夸你長得好看了。」于澄笑,毫不意外地看到長琴的手頓了一頓。
自從那日他彈琴給自己听,卻被自己趁機親吻之後,他的態度就一直是這樣,不躲閃卻也沒多少接受的樣子。不過對這樣的結果于澄已經很高興了,不閃躲就不是拒絕,而且會因為她的親近而僵硬之類的,她將其稱之為別扭害羞。
「小澄莫要取笑,我是男子,怎能如此形容?」長琴苦笑搖頭,最後的尾音撥出,他的手緩緩放下,「天色不早,小澄該回去休息了。」
「哦,你等我一下。」于澄答應著,站起來听話的走出了門。長琴望著她果決離去的背影一時有些怔,以往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她總是會撒嬌,提出各種各樣的理由賴著不走,像小孩一樣的行為讓他取笑多時,怎的今日卻這般听話?
這種改變,是好還是不好?長琴嘆息一聲,只覺得有些莫名落寞。不過她說等一下,又是有什麼花樣?搖搖頭,長琴下榻,卻看到于澄出現在門口,懷中抱了一個……枕頭?
「小澄?」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令他不安的想法,看著于澄,他目光竟有些抖動。
于澄哪管他這些,一步踏入房門,反手熟練的關上了門,「該睡覺了呀。」她迎上他的目光,相距太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來肯定是很有趣。
長琴不由後退幾步,「孤男寡女……姑娘家名節重要,小澄莫要胡鬧。」
「說什麼呢,我們單獨相處還少麼?什麼孤男寡女,之前你不說,現在說有什麼用?」于澄大步朝他走去,臉上的笑完全繃不住。
長琴那次出門之後,事情雖然沒掀起什麼風浪,但于澄心里總是不能釋懷。她很不安,害怕某天早上醒來之後長琴就不見了,自己找不到他,最終只能苦苦的等待,直到頭都白了卻再也沒等來他。這個場景經常出現在她的夢里,她從中驚醒,跑到長琴房外看他還在不在。
那些等待的日子如今完全不堪回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
長琴無奈,看著她逼近步步後退,「這不一樣……這種事,要是傳出去,總歸是你吃虧多些。」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怎麼會傳出去。你會告訴別人嗎?」于澄笑得陰邪,「先生莫不是在害怕?總歸是我吃虧多些,你在怕些什麼?」
「小澄莫再戲弄我了,此事不得玩笑。」後背已經靠到了牆邊,再無處退,長琴看向靠近的于澄,不覺想要抬手,卻又覺好笑放了下去。而這猶豫間,于澄依然壓了過來,分明是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個頭,抬頭看過來的眼神卻帶著莫名的威懾之感,雖然在長琴看來這威懾只像是小孩子的把戲,卻也不是隨意能糊弄過去的。
「我何時與先生開過玩笑,我的心意,向來都是表達的清楚明白,先生又不是不知道。現在這番模樣,先生知不知道在我看來,分明是在引誘我?」于澄聲音輕柔,難得她這般說話,只是這場合內容卻是萬分不妙。
長琴的風度保持不住了,他嘆口氣,抬手要推開于澄,又停在半空,想不出該去觸踫哪邊。女孩兒的身體緊密的貼過來,畢竟不是小姑娘了,難以言喻的柔軟緊貼,讓他尷尬又為難,話到嘴邊卻又無法開口。一絲紅暈爬上了他的臉頰,于澄敏銳的捕捉到了它。
再玩就過了,心知步步緊逼並不是什麼好辦法,于澄笑著退開幾步,「開玩笑的,先生這麼當真干什麼?」
長琴這才松了口氣,他看著一臉得逞神色的于澄,面色微沉︰「當真胡鬧。」
「我就是胡鬧了,怎樣?」于澄笑,心情好得不得了,「先生你有沒有多余的被褥?」
長琴皺眉︰「小澄……」就算他受了她的胡鬧取笑,這事確真馬虎不得。她是有心還是無意,這麼做的後果,她到底清楚幾分?毫無疑問于澄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並非有無,但正因如此,他才越要慎重。轉身離去的背影實在刺人,那被拋棄的滋味他真的不想再次經歷。
「我只是怕先生又走了。」于澄說,然後她就看到長琴說不出話來。她就知道,這一招絕對有用,長琴于她有愧,她就利用了這份愧疚,雖然有些不擇手段,但是追求這種事,哪里又是在乎手段的?
「先生知不知道,你不在那些時候,我都是怎麼過的嗎?每天想你想的快要瘋了,甚至到現在,我也時常會產生幻覺,其實先生並沒有回來,現在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
聲音並沒有什麼起伏,長琴看著她的眼楮,那雙眼有些渙散,卻讓他覺得難受。
「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我不敢想象先生不在的樣子,我已經沒辦法離開先生了。」這算是誓言嗎?是不是以後也會只當是笑談拋之腦後呢?于澄不是什麼說一不二的正人君子,反悔食言之類的事並非沒有過,但是現在,她覺得這句話根本不能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感情。
也許那種只有愛情的女人是悲的,但是陷入愛戀之中的人,又哪里顧得上這種事?她的眼里,只有對面的他而已。
長琴沉默許久,最終垂了眸,「好。」
*
最終是于澄睡床,長琴在一旁打地鋪。對這個結果,于澄還是有些不滿,但看長琴陰沉的臉色,她也知道再過分的要求是沒辦法提了。長琴真是太溫柔了,她都主動上門了,這種時候禽獸一些也沒關系的。
不過這樣也無妨,反正她也有辦法睡到一塊兒去,只要裝作滾下床——于澄瞄了眼床的高度,感覺渾身皮肉一陣麻。一定會很疼的!而且那種情況還不醒也真是神了。
算了,多想沒用,能夠睡在同一間房里面已經是大進步了!于澄看著他背對自己的身影,不覺一陣暖意涌上心頭。
能夠看著喜歡的人入睡……
根本就是不能的事啊!
怎麼能睡得著!光是看著就臉紅心跳興奮難耐了怎麼能睡著!
而且美人在旁就這麼睡著也太惜了吧!
這種時候就應該秉燭夜談卿卿我我最後來個完美的青絲散亂衣衫零落的完美結局好嗎!
長琴你還是男人嗎,你旁邊是睡著個女孩子啊女孩子!
快來對我做點什麼啊!
還是說其實你喜歡的是男人?
于澄盯著長琴神色哀怨,一想到他的能性向她頓時有種崩潰的感覺。
被盯的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長琴翻過身,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對上了她的眼楮。
「還,還沒睡啊?」于澄干笑。
長琴嘆氣,被那樣幽怨露骨的眼神盯著,能睡著才怪吧?「小澄還有事?」
「沒事啊,我,我就看看,沒什麼意思。你睡吧,不用管我。」這都能被現?于澄瞬間有點心慌,要是他知道自己現在滿腦子不和諧的東西,對象還是他,會不會直接把她從窗戶里扔出去?
「小澄是心慌?」
「啊?我——」
「在下也是思緒難平無法入睡。」長琴突然變了自稱,于澄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看他樣子像是嚴肅起來了,頓時手足無措,「想到過去那些事,在下無比愧疚,真是對不住小澄。」
「啊,那個——」
「其實那些時候,在下獨身離開,心中也是放不下小澄,只是當時沒有顧及許多,讓小澄受了委屈。是在下不是。」
「這個,你——」
「如今在下每每思及此事,總覺心下難安,真不知該如何才能彌補。」
「其實,我——」
這次沒被打斷,卻還是說不下去。
之前她用這事堵人,現在輪著人來堵她了。現世報來的當真是快。
長琴卻只是看著她,月光透過紙窗落在他的眼中,倒映漫天光華。
于澄淪陷在那眼眸中,思緒紛飛卻無處駐足,而長琴也不急,只是定定著看著她。
「你想我說什麼?」于澄臉紅了,她慶幸自己這個方向逆光,長琴一定看不到,「你什麼錯都沒有,不用對我道歉的。而且,我說過了,我喜歡你,不管怎樣都喜歡你。要是想听我告白的話,說多少次都沒關系。」
據說男女關系中女生要是過于主動的話勢必會淪為被動地位,但是于澄卻顧不得這些。
長琴一直在觀望,不前進卻也不會離開,只是像這樣看著她。但是只要他肯朝著自己跨出哪怕一步,那她就有勇氣走完剩下的所有距離,來到他眼前。
這份陌生的感情像是熾烈的火焰,她無法控制自己不撲上去。
已經嘗到了溫暖的味道,又怎麼會想重新回到冰冷黑暗中去呢?于澄第一次這麼奮不顧身的喜歡上一個人,她覺得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讓她這樣喜歡了。
長琴是唯一的。
長琴靜靜笑了。月光中,他的笑容像是盛開的花,淡漠的艷麗,依舊讓人心動。
也許以相信她的話呢?想要相信,不覺得她所表露的感情是虛假,想要相信她。
「剛才的話,你以再說一遍。」
「啊?你是說,表白的話……」于澄一愣,然後情緒瞬間被點燃。她跳下床,掀開長琴的被子,一把拉起他的手。她直視著那雙隱含笑意的眼,表情認真正經,「我喜歡你……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她說不下去,被那雙眼盯著,本來想過千萬遍的話語現在一句也說不出來。她有點心急,看他卻仍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中不由一怒,直接俯下臉吻上那溫暖濕潤的唇。
說不出來的話,就用行動來表明吧。
長琴一愣,而後主動配合,摟住于澄迅速搶奪了主動。本來是自己氣勢十足的強吻下去,接過卻被對方掌控了局面,于澄心有不甘,卻對他如此的反應激動不已。
唇舌糾纏間,她听到他輕輕的聲音。
「好。」
作者有話要說︰老板這麼好泡麼?請給我來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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