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還熱著呢你們就上山撿柴火啊?」
「可不是麼,到了秋天天氣一涼,指不定哪天就下雪了,到時候再去撿就來不及了。更何況你還指望外頭的人今年能給咱們送柴火?」
「話是這麼說,可也太早了。」
「我說你啊,也趕緊多撿點吧,實在不行咬咬牙拿點吃的給小太監,讓他們幫你砍點。」
「那怎麼行,這吃的我還要留著呢,尤其是不容易壞的……」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哦,也不知太子殿下……唔。」
「作死別帶著我!還太子呢?這都一年過去了,你見著有太子的人來了麼?我就見著原來管封地的人都走了,太子啊肯定是沒了,你別做夢了。」
肅肅一直站在牆角听著兩個宮女躲在牆後說話,春去夏來,人類真是一種隨遇而安的物種,尤其是女人抗壓能力令人驚嘆,原虎剛來的時候加大了工作量,當時不少人反對,甚至好像活不下去一樣,可看現在呢?宮女們雙手粗了,面貌憔悴了,但依舊頑強的活著,還能顧及到去年冬天沒有想到的事情。
冬天呢……肅肅抬起頭看向刺眼的夏日太陽,真希望將這溫度留到這個冬季,起碼別再死人了。
走下土坡,前年的她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有踩著泥巴路的時候,低頭瞧著自己一雙重紫的棉布鞋邊緣帶上了一層淺淺的灰土,肅肅只是隨意的蹭了蹭又繼續往前走,這雙鞋鞋面的布料是她壓箱底最不好的料子了,不過這雙鞋卻是她在這半年里做的最好的一雙。也不過半年而已,織布裁衣做鞋,這些普通女兒很自然會做的活計,她這麼個所謂高貴身份的公主似乎也沒什麼不能適應的,只要她想好好的活著。
再往前走,謝氏的大門開著,李秀如正端著一盆水皺著眉頭潑了出來,接著一抬頭就見挎著個籃子的肅肅。她垂下眸子,似乎頓了頓才笑道︰「這是去摘野菜了?」
「恩,我認識的不多,都是她們教我的。」肅肅看她的笑容很淡,心里卻沒什麼感覺,大家本來在宮里就都是逢場作戲,出來了,因為她得罪了原虎反而累的諸位姐姐妹妹繳納棉布。這關系能好才怪,不過面上的情誼。
「那你快回去吧,這都到晌午了,我還要織布呢……」撇了肅肅一眼,李秀如還不忘刺她一句。
肅肅到沒什麼,只是看了看她的手指,笑得頗為譏諷道︰「那就不打擾大姐‘織布’了!」
李秀如臊的臉皮發燙,轉身端著盆走了進去,之後重重的關上大門。
肅肅提了提籃子,繼續往家走。每個人身邊的財物都是有限的,她就要看看這些看不清前路的高貴人兒到什麼時候才會清醒。不是說她對于連累姐妹不愧疚,那些比她小的妹妹們,她也經常送些東西貼補,可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地步,在她實在無路可退的時候,如果是真正的一家人,就該團結起來,放掉那些可笑的自傲,正視現在的地位。她們難道沒有瞧見如今圈禁地里除了她們這些所謂的良悌以上位份的人,其他大多數都抗不過命運,開始自食其力了麼?就連帶著九姑娘的葛良媛,帶著十姑娘的馬承徽都開始親手織布,她就親眼看見自己站著還不穩的兩個妹妹在母親的身邊幫著遞棉花卷,收棉線。
難道良悌以上所出的姑娘就比其他的要尊貴多少麼?李秀如今年都十歲了,她生日還比谷雨大,至今連紡車都沒模過,可谷雨已經在軍營里挨過了最痛苦的時候,如今雖然依舊做著苦活,不過有安鑫的周旋,他也與軍營里的兵痞相熟已經很少挨揍了。
這人的路都是自己闖出來的,多說無益,肅肅到覺著指不定自己在這幫子貴女眼里就是自甘墮落,甚至難听點就是有娘生沒娘養,成了個野丫頭。
看著自家牆磚上冒出的野草,肅肅忍不住露出笑意,推門就走了進去,剛進二門就听得里頭有位女子說道︰「真是勞煩谷公公了。」
「不過舉手之勞,到是承徽看的起奴才。」谷雨的聲音很柔和,平靜的說道。
肅肅快步進了門,先沖著一旁坐著的女子點點頭,然後將籃子遞給谷雨道︰「你今兒回來到早。」
「下午似乎要操練,就讓奴才們先回來了。」谷雨說完帶著籃子去了廚房。
「殿下。」那女子站了起來行了個禮道。
「別多禮了,十妹妹如何?」肅肅自己很熟練的翻開一個杯子,喝了口水坐到一旁道。
「多虧谷公公,這是最後一幅藥了。」馬承徽感激的笑道。
「你不嫌棄他半吊子就好,不過學了半年醫還早著呢,更何況十妹妹也不算得了什麼病,不過苦夏罷了。」肅肅覺著馬承徽這人還算不錯,雖然她在宮里沒什麼存在感,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人也算很安分。她對女兒極為疼愛,又不似其他人那樣溺愛,十姑娘今年一歲半,在圈禁地里已經度過了一年的時間,現在哪怕走路不利索也常常在母親身邊幫忙,母女兩個都沒有嬌嬌女的脾氣,肅肅偶爾到願意舉手之勞幫一幫。
馬承徽沒有多留,十姑娘還讓同宅子的人幫忙看著呢。
「這次的藥又是找的金子送來的?」肅肅見人走了,便跑去廚房,谷雨正在洗著野菜,碧綠的野菜修長的手指,哪怕正太還沒長成少年,也可以預期將來的手指絕對不會難看。
「不過一點山楂片而已,不是什麼藥。」谷雨將菜瀝干放在旁邊的笸籮里。
「那到對了小丫頭的胃口了。」肅肅嬉笑道。
谷雨卻抬起頭,看了肅肅一眼後又覺逾越,便重新低頭道︰「姑娘年紀也小呢。」
肅肅愣住,隨即干笑。別說她上輩子到什麼年紀,就說這輩子如此環境下磋磨一年,也稱不得小了。
兩人午膳極為簡單,這已經是種習慣。在缺乏物資的情況下,肅肅甚至中午不吃,因為只有晚上吃飽了,晚上才能好好睡覺。
下午的時光有些悠閑,肅肅沒有織布而是縮在桌子上寫大字,太子留下的東西還是挺多的,尤其是紙張他都沒有帶走,恐怕也是想著帶進圈禁地可以多用幾年。谷雨站在肅肅身後,臉上很是嚴肅,握著肅肅的手用心的臨著字帖,生怕寫的不好再教壞了公主。待到臨好一張,他才坐到一旁拿出本醫術默默看了起來。
肅肅沉住氣,一連寫了幾張,直到手酸了才轉頭道︰「這是上次金子從外頭給你找的書。」
「恩,比上次那邊深一些,到不難懂,只是有些東西光看了不成,奴才還要多問問鑫哥兒。」谷雨放下書珍惜的模著封面道。
自從那次谷雨被打到昏迷,他就有意識的接觸醫術,尤其是知曉安鑫有些功底,便經常纏著他想要學些皮毛。在這次受傷中,他體會到沒有大夫後果會有多嚴重,哪怕藥材很難得,也可以通過銀兩換得,可若是沒有大夫,以原虎狠毒的勁兒怕是寧願看著他們自生自滅也不會找人過來的。谷雨最怕自己或者公主生病,他病了,公主身邊就沒有人照應,如果他死了,公主小小年紀還能親近誰?而若是公主病了呢?他簡直想都不敢想……
「真不知道那家伙從哪里找來那麼多書的。」肅肅舌忝飽了筆繼續寫了起來。
「 !」
外頭這會子居然會有人敲鑼,肅肅放下筆站了起來。話說這有事的時候敲鑼還是吳氏搞出來的,生怕別人不停她指揮。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谷雨也將書放好,接著便去了大門口。
肅肅在屋里等了一會兒,谷雨去而復返,表情有點古怪。
「怎麼了?」
谷雨哭笑不得道︰「兩個奉儀因為一捧野菜居然在土坡上打起來了。」
「什麼?」肅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女人不都立求高大上的形象麼?居然會和個山野村婦一樣為了捧菜大打出手?她們的修養呢?她們的家教呢?還記得半年前她們連織布都嫌傷了體面,這會子為了菜連節操都不要了?
「好些個人都去了,奴才沒過去瞧,終歸是……不太好。」谷雨很委婉的說道。
「別去。她們打架我們去看什麼,到時候回過神來還記恨咱們。」肅肅贊同的點點頭,只不過心里還在感嘆環境造就人吶。
原只以為不過是個小插曲,來到這里一年了,人總會變,尤其在食物短缺的情況下,再溫柔的姑娘都能成長為女暴龍,只不過這兩位轉變的比較夸張就是了,但也說不得這兩位在家里的時候說不準就很潑辣呢?這事兒肅肅真沒放在心上。
卻沒想到,時間不過到了半夜,肅肅窩在谷雨溫暖的懷里,正夢見前世坐公交車回家,怎麼坐都坐錯站,明明知曉是哪輛車就是偏偏上錯,心里煩躁的要命,可還沒等她準備干脆步行回家的時候,就听得外頭有人怪叫,她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不滿的嘟起嘴唇。
谷雨拍了拍肅肅的後背,想讓她繼續睡,可外頭的叫聲越來越大,到讓人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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