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吶,總是一念,一年成佛,一年成魔。如果當時宋氏像馬氏那樣好歹試一試谷雨的醫術,也絕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更不會為了女兒誣陷肅肅,還得罪了朱將軍,以至于藥量減半,硬生生將普通的風寒拖成了肺病,最終還沒等到春天的到來,二姑娘就因為肺病引起的各種癥狀悄然的離開了這個人世。
肅肅從沒想過二姑娘會死,應該說她沒想過父親的孩子里那些已經超過十歲的孩子會活不到成年,也許其他年幼的孩子,她還曾經有過一絲的擔心,但年長的又有母親看護,自己的身體也不再那麼脆弱,總是應該可以平安長成的。二姑娘明明只有兩年就要及笄了,如今卻如同一朵未開便凋謝的花兒,永遠埋葬在這片圈禁之地。
肅肅走進極其簡易的靈堂,惋惜的給二姑娘上了三炷香,這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自然不可能與九姑娘那般夭折的孩童一般,哪怕圈禁地里再困難,也總要走個流程,甚至連棺木都是大家湊錢讓外頭守軍代買的,木質很普通,價格卻是市面價格的三倍。肅肅看著鋪著白布的桌子上放著的小木牌,突然想到上輩子看小說時經常看到的重生橋段,如果人真的可以重生,那二姑娘如果再重來一次,還會不會接受谷雨的醫治?她不知道……也想不出來。但是既然她這樣的人都有人生的第二次機會,那這些死去的人她也真心希望她們在死後能有更幸福的下輩子。
轉身出了靈堂,她有些茫然的看著陌生的庭院,是了,她在圈禁地里這麼幾年下來,恐怕對于這些姐姐里,最不熟悉的就是二姑娘了,一來宋氏為人謹慎小心,又低調避諱,二來二姑娘性子高傲,不願意接受被貶庶民的事實,母女兩個與宮女一同避開眾人,默默生活在這所院子里,既不像大姑娘在最開始的時候想要搶的先機,又不像三姑娘從小到大滿身心眼,更不會如五姑娘那般人傻沖動。二姑娘竟然在她的印象里只留下一個背光的剪影,連面目都有些模糊了,這還是半年前她們在路上的偶遇。
攏了攏袖子,肅肅說不上難過,但終歸那個嬌氣自傲的小姑娘已經永遠的不在了。
「嗚嗚嗚……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東邊的屋子里傳來幾聲有些嚇人的哭喊聲,肅肅從沒听過宋氏哭成這樣,哪怕當年在宮里,肅肅也只是看見宋氏梨花帶淚在父親面前哭得很美,可見,那還是沒到她的傷心處。
東邊屋子里有謝氏與楊氏等人幫忙勸著,肅肅也不便過去,再說她是真的不想看到這個女人。為了女兒不假,可如果為了自己的親人而去殘害其他人,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原本肅肅就想著等二姑娘康復後,再找機會報復回來,卻沒想到,二姑娘已經永遠沒有康復的時候了。下了台階,谷雨正在立柱旁站著等她,肅肅一邊感嘆人生無常,一邊想著怎樣利用手上的資源,她之前沒有機會為自己和親人打算,只能被動的接受守軍的管制,哪怕偶有反抗,都會因為資源問題不敢真正回擊,就算關乎切身利益,也只能一退再退。現在,她不想退了,不過一個守軍的統領居然都可以決斷皇室血脈的生死,她絕不能讓自己陷入二姑娘這樣的境地,更何況胡族與大晏之戰一觸即發,八皇子已死,剩下的還有什麼指望,她要把目光放的更寬更遠。
「不虧是殿下,當真是目中無人。」尖酸的聲音讓肅肅听起來有點煩躁,她轉頭深深看了那人一眼,便腳步不停的朝著大門口去了。她至今還記得在那天下雪的日子里,姜氏匆匆朝著宋氏的宅子去了,她不能確認什麼,卻終究還是遷怒的。
「報應啊!報應!!」東邊的屋子里再傳淒慘的尖叫聲,肅肅停在大門口沒有回頭,而姜氏站在幾個女人當中,看不出表情。
「走吧。」肅肅拉好披風跨過門檻,谷雨回頭再看姜氏一眼,就跟著一同走了。
二姑娘出殯那天肅肅沒有去,她既不想看到宋氏,也不願感受那種淒涼悲哀的氣氛,到是謝氏帶著大姑娘在事情辦完之後過來報備了一下。大姑娘已經亭亭玉立,明年就要及笄了,她依舊談吐大方頗有長姐的風範,只是肅肅卻再難看到她曾經老是想要壓過自己一頭的那種要強,時間似乎沉澱了許多事許多人,肅肅甚至不經意看到了大姑娘手上的傷痕,那個端著水紅著臉被自己暗諷什麼都不會做的長姐,如今也長大了。
「謝氏明顯比往年老了。」肅肅在謝氏與大姑娘離開後,有點悵然的說道。
「那是因為姑娘們都長大了。」谷雨贊同道,不光是她們長大了,他們這些當年進來的小太監們也已經成長為可以替公主辦差的少年們了。
肅肅其實是從謝氏身上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太子妃,然而她驚訝的發現,不過五年不到,她已經記不太清楚母親的樣貌,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她與母親也不過才相處了六年,其中更多的時候她是與乳母嬤嬤宮女們在一處。雖說母親對她很好,也很呵護,可如她這般帶著前世記憶穿越而來的人,在她的心里母親永遠是前世的媽媽,那個已經有些蒼老,並不美麗,甚至頭發有點花白還常常對她嘮嘮叨叨的普通女人,時間越久這份親情就越醇厚,不論爸爸還是媽媽,在她心里他們永遠活著,永遠在家里等著她。
感覺眼眶有點熱,肅肅下意識撇過頭,可谷雨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的視線幾乎時時刻刻都放在她的身上,只是他到是誤會了,他以為肅肅開始想念太子妃,畢竟這里的每個孩子都是有母親陪伴的,也唯有肅肅,除了他這個年紀也不大的太監半是兄長,半是奴僕,磕磕絆絆的相互扶持著長大,在親情方面他們都是有所缺失的。這也同樣讓已經開始生理期一段時間的谷雨開始迷惑,他的身體對肅肅是有反應的,這毋庸置疑,他曾經懷疑過自己有毛病,居然對那麼小的孩子有感覺,後來還查過相關的書籍,不過大部分都說那是一種正常的自然反應,尤其是早上的時候,只是隨著肅肅的長大,他越發重視她的感受,照顧的甚至比小時候更為仔細,他便開始覺著自己是不是對主子有了種逾越的感情,然而……他眼下又開始不確定了,如果說不是那樣逾越的感情呢?只是渴望親情呢?
谷雨又想象了一下肅肅嫁給別人,駙馬牽著公主的手在宅子里賞花說笑。他垂下睫毛,平復胸中怒氣,接著就開始默念經文,因為不過小小一個念頭,他就想要手刃那人。
「怎麼了?」肅肅拉著谷雨的袖子微微仰頭看他。
「無事。」谷雨戾氣轉瞬即逝,抬手撥開肅肅耳邊的碎發,笑得依舊干淨通透,不含一絲雜質。
二姑娘的喪事結束後不久,安鑫風塵僕僕的從西邊回來了,他連一口氣都沒歇就入了圈禁地,他很清楚肅肅等待李孝琰的消息應該非常的焦急,卻沒想到還有一個巨大的驚喜等著他。
「當真,有密道可以通往外頭?」安鑫嘴里的茶差點沒噴出來,然後一拍大腿笑罵道︰「這倆不是人的玩意兒居然還有這本事?」
「到也是巧了。」肅肅也曾經想過挖條地道能夠通到外頭,可是首先出口處不好找,再來地道挖掘非常需要技術,一個弄不好就容易塌陷,尤其是距離越長越不安全,所以她才退而求次挖了兩個地窖。
「走,帶我看看那兩個混蛋,再去看看地道。」安鑫起身對谷雨道,隨後對肅肅行了一禮。
「不急,不如用了飯再去。」現在天色已晚,肅肅相信安鑫一路過來肯定沒用晚膳。
「不,要趕緊。」安鑫有些激動道︰「小人要去看看那個位置,過個幾天軍營里各個派系就要換片了,如果有可能,小人想將密道的出口換成咱們的人。」
肅肅這才想起之前安鑫和自己說過,如今的守軍軍營里都分了派系,她父親的那些死忠似乎已經結成一派,若當真能換到北邊出口那處,那他們日後要是出出進進就會比現在方便太多,她心里的許多想法就有可能實現。
安鑫的動作很快,他由谷雨帶著看了密道,也看了出口,等他看好外頭的地形後,便又去瞧了那兩個誘拐犯,幾乎沒有停歇,當安鑫知曉那兩個誘拐犯將宮女賣到樓子里之後,就在肅肅那里拿了個饅頭就帶著其中一人從密道出去,直奔軍營,好像是要找人手一同解救被帶走的宮女順便再查探兩人有沒有同伙。
「小金子真厲害,只要他在,什麼事兒好像都能解決。」
肅肅也是覺著事情有進展了,心里高興,自然不會吝嗇一句好話,但這話听入谷雨耳中,總覺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悄悄升起。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呀呀,如此干淨的少年谷雨,是染黑好呢還是染黑好呢?(≧w≦)四心的節操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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