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今年十二歲,去年都還是村里人人稱羨的小童生,如今卻是村里人人人疏遠的小煞星,即便如此,他也是沒失了莊戶人家最基本的樸實。
文人講究的是「非禮勿听、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他本來打算等楊氏和雲英說完話後再悄悄離開的,誰知道卻被四處瘋跑的遠根和曼兒抓了個正著,耳根子不由的發熱,根本不敢正眼往楊氏和雲英的方向瞅。
「關平哥哥?你會不會玩篾條槍?」遠根這孩子憑借著雲英用篾條做的玩具槍收服了喬家大院附近好幾個小孩子,隱隱露出孩子王的本色,搬家之後四周渺無人煙,想繼續做孩子王,那就得重新發展勢力,很明顯,他這次看走眼了,十二歲的關平可不是六歲的他能夠收服的小弟。
看遠根耀武揚威的拿著一樣用篾條做成的奇奇怪怪東西,關平心里的窘迫稍微去了一點,微微垂下眼瞼搖搖頭︰「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玩什麼篾條槍。不過,我會念書寫字,你會嗎?」說到底,少年人的心性還是帶著炫耀,許久不曾和人親近也渴望被人圍繞。
「念書寫字?」這個遠根的興趣很濃厚,「真的嗎?我從今天起也能夠念書寫字成秀才老爺。關平哥也年書寫字,你是秀才老爺嗎?」
關平的臉一垮,他不過是個童生,考秀才可不是那麼簡單的,要是他是個秀才……,說不定現在家里就不是這個樣子!
楊氏自然知道關家的那些事兒,性子爽利的她可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拉了遠根在手邊上,對關平點了點頭介紹道︰「關平啊,今後雲英、遠根和曼兒就住在那邊草棚子里,鄰里鄉親的你們多照應照應。」
「好。」關平的眼里閃過一道亮色,這才飛快的將目光掃過雲英和曼兒兩個小姑娘的臉龐,看雲英的時候特意在她眉尾那道傷疤上頓了頓。
「雲英,這樹枝就是關平娘教我認的,在村里可就他們一家子認識。過兩日地里忙活起來我沒空來看你們,你就讓關平帶你上南山頭認認去。」楊氏看了看天色,拉著遠根急匆匆便走︰「我還差點忘了,你祖爺不是說讓遠根今後每天都去他房里學認字嗎?要是遲了可不好,惹急了你祖爺可會撒手不管的;男娃子能認得字總是多一條出路的。」
雲英知道是這個禮,可遠根還沒吃早飯呢,她可不奢望李氏那邊會有人那麼好心的給遠根準備吃食。楊氏就像能夠看穿雲英所想似的又補充道︰
「遠順今兒也要去他祖爺那學認字,到時候三嬸婆給你們送飯。」
沒等雲英道謝,楊氏便拉著遠根風風火火的走了,留下原地傻站著的關平和雲英、曼兒隔著一個半人高的小山包寥寥相望。
「呃,關平哥……」雲英想了想,以後可是要勞煩人家的,不能沒禮貌的轉身便走,可是說什麼呢?
「干什麼?」關平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似的猛然抬頭,警惕地左右看了兩眼,想離開呢又像是舍不得。
「關平哥什麼時候有空會再去西山頭,能帶我去嗎?」雲英總算想起了上次在南山坳里見到他獨自去西山頭,既然他能去能回,那就證明西山並沒有楊氏形容的那麼危險。
「你說什麼?誰去西山了,你看錯了。」就像是被人觸到了逆鱗,關平欲蓋彌彰的反駁了一句,完了拿起溪邊上的木盆就跑,生怕楊若兮隨後追過去似的。
深藍色的瘦高身影飛快消失在雲英的視野中,她只有暗暗的嘆一口氣,拉著曼兒回了家。
「雲英,吃了飯帶我去看看家里的泥地,順道給你爹送早飯去。」顧八娘一邊招呼雲英兩個吃飯,一邊將楊氏送來的五個窩頭裝了四個在竹籃子里,準備帶去地里,剩下的一個掰成兩半放到了雲英和曼兒吃飯的土大碗中。
雲英只當沒見著她的小動作,飛快的喝了粥。她現在的年紀根本做不了地里的活兒,準備帶了顧八娘去地里後就帶曼兒上南山再拾點柴火,下午再淌過河瞧瞧人人敬畏的西山頭去。
也是老天相助,撿了柴下山後正遇上喬齊媳婦帶著兩個小女兒在門口挑去年的陳豆子,剛滿三歲的喬遠枝見著曼兒就撒嬌不讓走,最後干脆滾在地上哭;喬齊媳婦是心疼孩子的,稍稍一猶豫便提出讓曼兒留在她家等著遠根「下學」一道回家。這感情好,雲英正愁著不知道西山情形如何,萬一有個閃失怎對得起良心。
誰料,她剛剛信心滿滿的找著一處容易過河的地方過去便見著血淋淋的一幕,嚇得張嘴就打算尖叫出聲。
「不準叫!」關平正處在變聲期,壓低了聲音說話帶著獨特的嘶啞,手中被他開腸剖肚的兔子因為他的動作微微抽搐了下,又讓雲英的小心肝跟著顫了顫。
早上才在溪邊見過的人此時又不期而遇了,而且情形還很詭異。
她拎著還未來得及放下的褲腳站在溪邊,他拎著一只沒拔毛就被開腸剖肚的灰色野兔……
野兔?兔子!肉啊!烤得油汪汪、外焦里女敕的兔子肉簡直就是她能想象出來最好吃的做法,實在不行還能紅燒、清燜、白灼,或者白煮了蘸料。
頓時,她將能想象到的兔子吃法在腦海里過了個遍,喉嚨不停上下咽著口水;那血淋淋的兔子不再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存在,而是讓人神魂顛倒的美味。
不過,現在兔子都還連皮帶骨的躺在關平手中,死相相當難看。
有句俗話叫「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
雲英好歹也是見識過別人殺兔子,像關平這樣直接將兔子開膛剖肚的前所未見,至少,像他這樣子殺兔子,那一身毛絨絨的兔毛完全是不能用不說,而且看他下刀的樣子,估計是想直接刮了毛或是從內部剔下肉來,那還能剩多少?
旁邊還有一只躺著沒動靜的兔子,他不是打算用同樣的法子處理吧?簡直是暴殄天物。雲英吞了口口水,「關平哥,你是不是不會剖兔子?」
因為距離太近,她清楚得看到關平的耳根子紅了。
「是又怎麼樣?君子遠庖廚,我堂堂一屆讀書人怎麼會做這些事兒。」關平被雲英眼中的輕視看得心里極不自在,就是因為他讀書人的身份,家中事務一直都是爹和娘打理,可現在他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逼不得已還是會做的,只是他都選擇在離家很遠的地方悄悄的做,就是怕娘知道了難受。
天啊,不會又是一個喬百勝吧?雲英對天翻了個白眼,心里自我安慰,至少關平這麼說的時候沒有立即將手中的野兔丟開,大概還能挽救。
「要不,這野兔我幫你剖好,你分我一點肉就行。」雲英自認不是讀書人,沒有那份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