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你真打算讓娃爹一直站外面啊?」
她睇了眼門外雪幕中瑟瑟的人,拉上門簾緩緩轉過身去︰「他要站著就站著吧,我們繼續做我們的生意就是了,不用管那麼多。」
對方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終了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雪幕中瞧她的人,加快幾步扶住走路費力的她︰「老板娘你需要個男人!要不孩子出來沒爸爸怎麼辦。」
她笑著反問︰「為什麼要有爸爸?」
對方不解︰「誒老板娘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她笑笑,不語。對方也不再多說。
正值寒冬,他每天早早起來站在她店門口,見到她時手早已經被冷凍吹得麻木了,木訥地把提著的保溫桶遞給她,笑了笑對她說句吃飯了。有雪落在他肩上,帽子上,這潔白印的他眼中一片明亮,澄澈的目光滿是笑意,目送著她不為所動的背影,笑容隨著寒風一點一點斂去。
冬春交際,僅剩的冰雪緩緩消融,透著些許寒氣。
程空從吃晚飯時就覺得月復部振痛,手撫著高高隆起的小月復,還不到生產的時間,振痛是很正常的事。心里這麼安慰著自己,表面上信服了這些話,心里還是不住地緊張,初為人母的恐懼和喜悅交織在她心里,月復部的痛楚也越來越清晰。
夜深了。
程空喘著粗氣伏在地上,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費力地抓住桌上的手機︰「池…皖陽…你在哪…啊…救我阿……」
手機從手中滑落,程空不停做著深呼吸緩解著疼痛,奈何這在電視看到的百試百靈的招數在這節骨眼上一點作用都沒有。心里的恐懼遠遠勝過了喜悅,眼淚決堤和汗水交雜在一起擊潰了她最後的理智,她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想到了自己最後的結局,程空反倒冷靜了一些,身子抽痛讓她不得不大口深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她想活著,她想告訴池皖陽她願意讓他當孩子的爸爸了,她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完好多事情沒有做所以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人一旦有了念頭就會變的堅強無比,之前的絕望漸漸抽離,她要活下去。
可是這活下去又談何容易?
她愴然一笑,握緊的指節一點點松開,力氣終于耗盡。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的病房里,適宜的暖氣驅散了她的困意,清晰的疼痛鋪天蓋地續卷而來。程空掀開被子就要起身,被一旁的護士一把按住,她驚恐地看著自己平平的小月復,抓緊了護士的袖子︰「我孩子呢?是不是死了?」
護士抽掉被程空抓住的衣袖,怒意寫滿臉上︰「你這什麼媽媽啊,才醒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程空嘶吼︰「我孩子呢?我孩子呢我孩子呢?」
護士不耐︰「在監護室里,一男一女。」
程空怔了怔,繼而笑了,指月復拭去眼角的淚水,問道︰「他們好嗎?」
護士點頭,放柔了表情,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程空︰「自稱孩子爸爸的男人讓我給你,你看看吧。有什麼事就叫我,才生完孩子別哭。」
程空道謝結果信封,淡淡清香還殘留在紙頁上,她忍不住多吸了兩口。
孩子媽︰
首先,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這段時間我恐怕不能陪在你和我們的孩子身邊,抱歉不能帶著你們一起走。
寶寶和你呆的時間最久,可我是第一個看到我們寶寶的人,在這一點上我總算比你強了。
男孩像我女孩像你,又覺得兩個都像我又都像你,卻都很可愛。
現在他們倆都睡著了,小手很軟小腳很香,張牙舞爪的睡姿跟我真像,又在你之前我親了親我們的寶寶。
謝謝你送這麼珍貴的禮物給我,不是寶寶,是你們。
對不起沒法陪在你身邊一起看寶寶成長的點點滴滴,請你替我一一記仔細,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說給我听。
放心吧傻女人,老子一定會回來的,乖乖在家帶孩子,不允許跟野男人跑了。哪天老子來個突擊檢查發現我兒子女兒餓的不成樣子啦管別人喊爹啦,看我不收拾好你!開玩笑的,遇到了珍惜你的人要把握住,別錯過了。大不了等老子回去了上演個搶婚的戲碼。
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眼下時間太緊促就不一一細談了,照顧自己和孩子,等我回來娶你。
孩子爸。
信封里還有一張銀行卡,密碼標注的日期正好是今天,寶寶的生日。
聲音卡在喉嚨里,愣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可以說她是越活越回去,連這樣的話都信了,真是愚蠢可笑至極,連她都忍不住想給自己兩巴掌把自己打醒。
巴掌並未落到自己臉上,眼淚反倒是出來了,不同以往默默掉著眼淚,無聲的嘶吼更讓人心碎。
護士小心翼翼挪到程空身邊坐下,盡管不知道人家兩口子發生了什麼摩擦,但孩子才生出來,就是不為別的也得為孩子著想啊,忙扶穩了情緒激動的程空︰「哎你別沖動,夫妻倆哪有不鬧矛盾的啊,再說了孩子剛出生你也得為孩子著想下啊。盡管你這剛醒老公就不陪在身邊做法很該死,可你老公抱你來醫院的時候直接給醫生跪下了,求著要第一個救你,說什麼花多少錢都無所謂啦。還有把你送手術室的時候你死不撒手,你老公陪著你進去生的,好家伙那場面血腥的我們這不少護士都不敢看呢,你老公就殺進去了,瞅著你巴巴地掉眼淚啊。」護士倒豆子一般巴拉巴拉說著,程空的情緒漸漸未定下來,想必是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護士笑笑,「你老公不是沒來看你的,就那時候你沒醒,我可是看到你老公親親你才走的,人家不是沒給你報備就跑了,是那時候沒法跟你說啊!」
程空愣了愣,掩去眼中的水光,沉默片刻,淡笑躺下。
護士見總算消停了,推著推車就要走。
「別關燈,我不喜歡黑,他回來的時候萬一以為這沒人,肯定急。」
護士模模從開關上收回手。
「你說,他真的會回來嗎?嗯應該會吧,池皖陽說話最算數了。」
枕下一片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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