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簡蒔,有錢有房有車。
身邊的人都很友善,凡事都比較遷就我,不會太為難。
從小,由于經濟條件的優越,所以從來不覺得生存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在這個看臉的社會,也能遇見許多欣賞我的人。
一帆風順幾乎是一種習慣。所以很少感覺到多余的惡意。」
今年二十五歲的簡蒔,才覺得那些二十二歲之前自己明明習以為常擁有的卻不知足被自己揮霍的東西是多麼的難能貴。
惜這本該被珍惜的一切,都在二十二歲那年,她做出那個自以為瘋狂又刺激的愚蠢的閃婚決定之後,全部跟婚禮當天喜慶的炮竹一樣精彩地灰飛煙滅了。
前男友逃婚了,還是跟一個同樣性別的人。
最讓簡蒔不明白的是,明明是自己被當作備胎騙婚了,是到最後,同情和真愛的呼聲,卻都落到了那對狗男男身上。
遭遇同婚受騙的自己反而成了「棒打鴛鴦」的第三者了。
接踵而來的,就是父母公司破產的消息。
二十年來難得關心一下女兒的那兩人也終于回家了。
是除了不斷的爭吵與責罵,再沒了任何家庭的溫情。
就算是這樣,簡蒔也沒想過要死啊。
她時常催眠自己這些天壤之別都只不過是老天爺讓她成熟的歷練。
就連自我介紹的方式也依舊一成不變。
在這所物價駭人的一線城市拿不上不下的月薪,雖然應聘成功了才現,這根本就是一個普通到掉渣的小廣告公司,所謂的閨蜜「混得不錯的小舅」也不過是個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暴戶色胚老板;
孤身住廉價的出租房,偶爾囊中羞澀會也為水電煩惱;
上班的座駕是以容納將近百人的公交車。
至于身邊的人
她簡蒔本來就人緣不是很好,所幸借著曾經的大小姐,天才少女各種奧數冠軍的光環,起碼別人提起她都是「校花」「不褻瀆」「高冷」之類的好印象。
像她這種「著名大學金融管理專業畢業」的大學生,同學畢業之後不是去了自家公司就是去了自家親戚公司從富二代變成富一代了。
只是惜讀書的時候太優渥,從那所所謂著名,其實根本只要家里有錢或者權勢就以保送的學校了四年畢業之後,簡蒔從雲端跌倒了谷底。
最搞笑的是,因為她上學時向來嬌縱的性格,所以就算是深陷泥潭,那些平日里趨之若鶩稱兄道弟姐妹之情的人,全部現實地一窩蜂散開。
她意識到自己憐到沒朋友,重新奮斗了三年。
磨礪成現在二十五歲嘗盡冷暖跌宕起伏的新簡蒔。
偶然在街上偶遇之前的同學,都會說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變化麼?
簡蒔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鏡子里那張臉看上去比之前幾年是少了些青春與活力。
用力往噴了黃瓜水的精致臉龐上拍了兩下,總算把那股滄桑給用笑容掩蓋了下去。
——就算世界與你為敵,你也要昂首迎戰!
這是驕傲的簡蒔,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人看低的理由。
今天是她的二十五歲生日,也是她升職的日子。
無論如何,孑然一身在這樣一個一線城市折騰了許久,這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不是嗎?
說是公司其實不過是一間小小的寫字樓的門面,員工也只有十幾個人。
老板助理由于不堪天天加班而最終遞交了辭呈,才導致初出茅廬的簡蒔有機會「一步登天」,連躍三級。
彈丸之地也少不了勾心斗角。說不是潛規則誰信呢?
簡蒔推開那道玻璃門的時候,本來在格子間竊竊私語的倆人馬上心虛地噤了聲。
她當然知道那個徐娘半老的「總監」和大學剛畢業的「設計師」在議論什麼。
為什麼不要同專業優勢的「功臣」或是有經驗的「老員工」,卻選擇把好處給一個落難千金呢?
道理很明顯,就是貪圖人家年輕漂亮唄。
男人嘛~
簡蒔不落痕跡地撩了下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如既往打開電腦開始工作起來。
好像根本看不見那兩束投來的不善的目光。
——嘛,你反正早就習慣了不是嗎?又不是第一次。
最里面的玻璃門被推開,一看就知道是又被責罵了的實習生垂頭喪氣地抱著一疊文件,對看上去很冷漠的簡蒔說︰「老板讓你進去一下。」
這下,總監再也不避諱,愣是陰陽怪氣「哼」了一聲。
簡蒔知道再也無視不了,也沒有多說,只是把視線落到她身上。
那目光里是再平靜不過的坦然,看得挑釁的人都沒了底氣。
再淺笑一下,把不明情況的實習生迷了七葷八素的,簡蒔才緩緩往經理辦公室走去了
「砰」不輕不重的關門聲。
肥頭大耳的狄浩看見一道干練成熟的女性職業套裝風景進來了,不由咽了下唾液,滿臉堆笑道︰「簡蒔,你上班了啊?」
簡蒔微微頷首算是應了︰「總經理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坐,坐,坐,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反正最近也沒什麼事。」狄浩站起來,坐在了沙上,順便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簡蒔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那我就先出去了。昨天不是還接了幾個單子嗎?我要出去處理下。」
狄浩見她就要走,趕緊起身擋住了門,順手還給反鎖了︰「那些事讓他們那些吃白飯的做就是了,你都在我手下做了那麼久了,我很了解你,就是太勉強自己,現在你是我的秘書了,只要負責好好伺照顧我就好了。」
「據我所知秘書的工作並不包括要在上班時間跟上司共處一室曖昧不清。」簡蒔警覺地退了一步,與他周旋向來是她不避免的兵家常事了,是這天的狄浩的目光,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熾熱,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果然,狄浩在她開小差的時候,不再隱瞞覬覦許久的事實︰「是啊,我也不想曖昧了啊,我就是想要得到你,想了好久了,你知道你有多漂亮嗎?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有一種很久之前就情根深種的感覺你知道嗎?」
這突襲讓簡蒔丟了半個魂,第一反應就是提醒︰「總經理,請你放尊重點!你這樣就不怕我告訴竺竺麼!」
她以為搬出老同學來,狄浩就會手下留情了。
但是明顯不是這樣。
狄浩不僅沒有住口,還更加放肆地去湊近了,咸豬手模到了她的臀部,那股臭燻的煙酒味也鑽到簡蒔的鼻子里︰「蒔蒔,你不會告訴她的,你什麼都沒有,是我給了你今天,你長的這麼漂亮,怎麼還總是辛苦做事呢?你做我的女人,我以給你錢,給你一切,以後你就不愁吃不愁穿,只要」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到狄浩的臉上。
簡蒔顫抖著,充滿嫌厭地看著他︰「惡心!」
「你」狄浩沒想到,向來逆來順受的簡蒔竟然會有這麼大反應,不由地覺得很沒面子,「你敢打我?你想好了?你要是不從我,不僅是秘書職位,我以讓你整個公司都呆不下去了。」
「那再見。」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簡蒔也覺得自己真的受夠了。
雖然知道自己能再也找不到適合的工作了,是再怎麼樣也比呆在這里好。
門外偷听的人沒有意識到簡蒔會突然出來,這一下打了個照面,都頗為尷尬。
分明是朝夕相處的同事,此時此刻眼見自己落難卻一個個看熱鬧了,簡蒔心中冷笑一聲,亦是面上也露出不桀的色彩,整理了衣服,出去了。
街上車水馬龍行色匆匆。
這個世界飛速流轉著。
是卻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簡蒔覺得很委屈。
陽光暈了幾圈,還是坐上六路公交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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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瞿竺竺的電話是在晚上九點半打過來的。
當時覆著面膜的簡蒔正趴在涼席上對著堆積如山的報紙勾畫各種各樣招聘信息。
其實她挺後悔的,那種事少錢多的工作真的不好找,自己應該選擇更委婉的方式,而不應該這樣偏激。
所以手機響起來的時候,簡蒔以為,這件事還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而且瞿竺竺好像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不斷地賠著不是,還說︰「那天的事我听說了,是小舅不對,他現在已經後悔了,還求我跟你道歉,說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你就原諒他吧。」
簡蒔听見她這樣說,感覺怪怪的,還是拒絕了︰「算了吧,以後見面都會尷尬的」
「對不起,蒔蒔,都是我讓你去的」電話里的竺竺話鋒一轉,又這樣說道,「我也會幫你找其他工作的,你不會怪我吧?」
簡蒔只好說︰「沒關系了,已經過去了。」
「呵呵,你從小就長得漂亮,招蜂引蝶也不奇怪啦。別說我舅舅血氣方剛,饒是我這個女生,也總是看著你就把持不住!」瞿竺竺看她不生氣了,也開起了玩笑,「對了,這周周末有同學聚會,你陪我去好嘛?」
同學聚會這種東西
不就是混的好的好同學顯擺,混的不好的同學默淚的場所麼。
很明顯,簡蒔不能對這些感冒︰「我正好有事」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瞿竺竺未卜先知,「我說你,就是太宅了才總是關鍵時刻找不到人幫忙,我又不能給你太多幫助,才讓你落到我舅舅那個豺狼手里!後天中午十一點,東方大酒店!不見不散喔,記得打扮地漂亮點,有個人等著想見你好久了!」
沒來得及拒絕,那邊已經雷厲風行地掛斷了。
簡蒔听著嘟嘟的忙音,只得撕下了面膜。
櫃子里空空如也,再看鏡子里怎麼看都是一身地攤貨的松垮樣子,短短三年,從豪門千金到市井街民,時光留給她的就只有那張依舊漂亮的臉。
不知道說給誰听,撫模著鏡面,她看見里面那個自己也一樣心疼地說道︰「簡蒔,你這是憐給誰看呢?」
最後,她還是打開了筆記本。
——最起碼不能讓人覺得自己真的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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