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橫架著一座晶瑩美麗如琉璃的玉橋,這橋不僅僅是橫越了整個河面,而是盤旋著蜿蜒向上。紀啟順的目光循著晶瑩的橋身,慢慢的向上望去,最後見到的便是一片雲霧繚繞。這橋竟是凌空架在了,一座青山的山腰處。
即便紀啟順這樣生于極貴之家的,也不禁感嘆此橋的如夢如幻。收回目光,紀啟順覺得忽有一些不詳的預感,遂有些不安的看向凌空立于河面之上面無表情的余上善。卻見對方好整以暇推了推道觀,老神在在的站在河面上輕一拍手。
眾人便又都向她看去,余上善環視人群一眼,淡淡道︰「正如諸位所見,現在如若想入我太虛門,唯有一法。」她微微停頓,隨後似乎是笑了一下才繼續道︰「這座橋。」隨後便凌空盤坐下來,闔著眼不再說話了。
紀啟順眼角一抽,她怎麼覺得余上善最後的一笑這麼幸災樂禍呢……
場面就這樣沉默了下來,一時間都沒有人先走出人群。人總是會有這樣的從眾心理,習慣性的想要與大眾保持一致的步伐。紀啟順皺了皺眉,她從來不是被動的等別人打破僵局的人。是以身子微微一動,便邁出一步準備走出人群。
才走出一步,忽覺得衣裳被人扯住,便有些詫異的回頭。便見徐金風輕微的搖了搖頭,微微啟唇,用嘴型道︰「稍等片刻。」紀啟順心中略有疑惑,便同樣用口型問徐金風。
這次還沒等徐金風回答,就見東南角忽的一陣騷動。卻是之前與徐、紀二人打招呼的少女以及另幾個少年人先一步走出了人群,隨後踏上了那座如夢如幻的橋。如此有人先開了頭,剩下的人便都一一向著橋走去。
紀啟順卻是唯一皺眉,很多人也許沒注意,但是方才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幾人身上。所以發現了最先踏上橋的幾人中,有一個人輕呼出聲,但是因為人群的騷動,這呼聲輕微了很多。
徐金風這才松開了紀啟順的衣裳,兩人便順著人流往前走去。紀啟順一心只想著︰「這座橋恐怕有古怪,這考核興許有些難度。」是以並沒有問徐金風方才之事。倒是徐金風猶豫了一下,先行開了口︰「啟順可是怪我方才阻了你一阻?」
紀啟順這才反應過來,微微想了一下,便直言道︰「不錯,不知金風你為何要如此?」
「啟順你是才到修仙界,所以你興許不曉得。」徐金風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惆悵道︰「修仙界並不是人人都心向大道的,很多人或是資質不好、或是心性不夠堅定、或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並沒有能一直行走在大道上。大道斷絕之後,很多人就會想著造福子孫。既然自己不行,就要盡量創造好的條件,令自己的子孫後代可以盡量的道途順利。這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修仙家族出現。」
紀啟順輕輕頷首,這一點她自然不會不明白。徐金風見對方頷首,便繼續道︰「修仙家族一般都會出現在個大宗門,太虛門自然也會有許多修仙家族。現在太虛門中最為強大的修仙家族,主要就是余氏、陳氏以及徐氏。」
紀啟順一愣,看向徐金風笑道︰「你恐怕就是徐氏的族人?」面上只是好奇,心中卻是警惕至極︰徐金風為何要與自己說這些事?衛貴嬪從小便對她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徐金風卻沒感到紀啟順的懷疑,而是無奈一笑攤手道︰「沒錯,之前在岸上與我打招呼的姑娘你看到了吧?她是我徐氏的長房ど女徐樂道,資質好又得長輩寵愛,所以也很有一些小家族的人討好她。我這堂妹資質什麼的都好,就是清高了些,喜歡做頭一個。方才你若是搶了頭一個,她被搶了風頭自然是不高興的,那討好她的一些紈褲免不得要給你一番苦頭吃。」
紀啟順點頭稱是,心中感嘆︰「即便是修仙界,這般麻煩事還是少不了啊。看來自己不能太過放松,還需謹慎一些。」
隨後就看到琉璃橋已經是近在眼前了,便出聲提醒道︰「這橋有台階,金風小心。」徐金風這才反應過來,忙道了一聲謝。紀啟順集中注意力,隨後三步並兩步,一腳就踏在了橋上。
才踏在了,就覺腳下一蕩,幾乎沒站穩。紀啟順心中一驚,極力平靜自己後,才覺得稍微好了一些。便低頭看向腳下,卻見腳下琉璃橋似乎隨水微微飄蕩。她微微踏出一步,便覺得腳下的橋竟然晃動了起來,她忙定住身形。
忽有一道女聲道︰「啟順?」
紀啟順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抬頭一看,是徐金風穩穩的站在橋上,有些關切又有些奇怪的看著她。紀啟順這才有所悟,忙定了定神看下腳下,卻見琉璃般的橋面已經是薄到了極點,似乎只要微微一動就會片片碎開。但卻十分穩當,並沒有有晃來晃去。
徐金風見紀啟順一動不動的看著橋面,有點疑惑道︰「啟順?怎麼了麼?」
紀啟順邁開步子和徐金風一起向前行去。大約是這橋可能會致人幻覺,現下她堅定了意志那些幻覺便一一散去了。但她還是有些好奇的問道︰「方才我一踏上橋,就覺得腳下晃動厲害。金風,你沒有這種感覺麼?」
徐金風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哦,那是因為這玉光琉璃橋可致幻,你方才有所感覺大約是因為你還在鍛體期,所以意志沒有我堅定吧。到了養氣期,意志就會堅定不少。」
「這橋叫做玉光琉璃橋?莫非是法器靈器?」
徐金風點點頭道︰「不錯,這乃是門派專門用來考核弟子的法器。原本以往的考核,要先記錄下參加考核孩童的名字、歲數、出身等等情況,然後查看資質,最後才是用此橋來檢驗孩童的心性。」
紀啟順敏感的抓住了「原本」兩字,便問道︰「那為何現在改了?」
徐金風一笑︰「因為每次的入門考核都是由金丹宗師主持的,這一次主持考核的是新晉金丹宗師‘姚元靜’。他提出以往的考核都有空子可鑽,導致真正的好苗子被打壓,不能進入宗門,最後進入門派的都是修仙家族中塞進來的,這對宗門的發展極為不利。」
紀啟順皺眉道︰「這……竟然被同意了?」姚元靜的這個建議可謂是一針見血,確確實實的道出了弊端,但這個建議可謂是涉及到三大家族的利益。這些修仙家族豈會善罷甘休?
徐金風一邊專注腳下,一邊有些漫不經心道︰「沒錯,照道理說這一個建議太過銳利了,但是……」她微微一笑,繼續道︰「這姚元靜前輩有一個好友兼師妹,是從三大修仙家族之一的余氏出身,也就是今日的這位。」說著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天上。
紀啟順明白她說的是那位玄色道袍的余上善,邊點頭示意她繼續。徐金風笑了笑道︰「後來就由余前輩出面和修仙家族說話,這位余前輩現在年方36就已經神魂圓滿了,馬上只要遇到一個契機就可能進階上品金丹,余家自然只能應允。有一家妥協了,其他的也就好辦了。」
紀啟順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又向前走了十丈左右,紀啟順忽覺腳下一空,下意識的低頭一看。就見腳下橋面寸寸碎成粉末,自己直直的砸在了清澈卻十分深的玄水河中。紀啟順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感覺到河水涌入口中,才猛的反應過來。忙閉了氣,睜著眼楮看到碧綠的玄水河中清澈無比,涼涼的河水溫軟的拍打在身上。
紀啟順看到有顏色鮮亮的金魚好奇的擺著漂亮的尾巴,在自己身邊游來晃去。她覺得開始有些窒息的感覺,但是任憑她再努力都動不了。她只能驚恐的睜著眼楮,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看著碧綠又清澈的河水,在金魚漂亮的尾巴擺動間,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當她恐懼到一個極點,反而冷靜了下來。紀啟順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知衛貴嬪現在如何?應該比以前好了不少吧。魏帝估計還想著統一天下吧,柳先生現在……」
忽的,紀啟順瞳孔一縮︰「不對!柳先生為何沒來救我?即便他去了清淨亭,但是依照先生的大能,又怎可能不曉得我此處發生的情況呢?我在這邊胡思亂想了這麼會,也只是全身不得動彈罷了,怎麼到現在還可以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再說了……」紀啟順腦中有精光閃過︰「這玉光琉璃橋乃是上好的法器,又怎麼會好端端的破掉?方才金風也曾說過,這橋有致幻的作用……」想到這里,若不是她全身不得動彈,說不定就激動地跳起來了。
紀啟順微微平復心情,在心海中擲地有聲道︰「也就是說!這乃是我的幻覺!」
「覺」字尚未落地,紀啟順就覺眼前驀地一亮。她眯著眼楮,過了一會才適應了眼前的光亮。慢慢睜開眼楮,便發現是自己腳下的琉璃橋微微發出于色的光芒。她心中略微激動,果然是幻覺!
紀啟順抬起手,覺得手上還有一些麻麻的,但是確實是已經能動了。她吐出一口氣,笑著想︰「剛剛完全不能動彈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隨後她微微環視身邊,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走到了河心。
身邊很多人雖然還在向前慢慢的走,但是每個人都雙眼無神,臉上的表情或喜、或憂、或痛苦、或愉悅。包括和她並肩而行的徐金風,也是雙眼無神,滿面的迷茫和痛苦。
紀啟順輕聲叫道︰「金風、金風!你听得到我說話麼?這是幻覺!金風?!」但是徐金風依舊是麻木的向前走,大約是心神沉浸在幻境之中。紀啟順無法只得湊近了,準備大聲叫醒徐金風。
卻听徐金風痛苦的喃喃︰「為什麼,我的資質並不比徐樂道差,為什麼都偏袒她?只因為我爹偷偷娶了我娘,然而我娘是凡人麼?!現在我爹娘都死了,所以你們看不起我……」
紀啟順皺著眉,心中道︰「原來如此,大約是金風的父親偷偷娶了凡人,然後被家族排擠。然後金風的爹娘都死了,所以徐氏家族很排擠徐金風?或許她母親是燕國人士,所以徐金風對自己很是親切,還問自己有沒有去過燕國。」
一番猜測後,紀啟順一愣︰「自己真是在宮中呆多了,怎麼遇到事情就習慣性的開始猜想,現在應該快些叫醒金風才好吧。」想明白後紀啟順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正準備叫醒徐金風。就見前方忽有一個年輕男子猛的爬上了琉璃橋的欄桿,就準備要跳下去。
就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間,凌空盤坐的余上善眼神微微一動,微一拂袖子,便有一道金色的光芒猛的竄出。隨後化作一張金光閃耀的大網,將那男子一兜扔回了岸上,隨後又飛回了余上善的手中。
紀啟順還沒反應過來,就听身邊的徐金風忽道︰「爹?你怎麼在這兒?你沒死,你來接我了?」
隨後就向著欄桿走去,紀啟順心中大驚,忙一把拉住徐金風的衣袖。但是徐金風已是養氣階段了,力氣自然是比紀啟順大得多了,竟是拖著紀啟順步步向前。紀啟順心中大急,大約明白了這橋會利用幻境,引誘人跳下河。
端看剛剛那男子被余上善扔回了岸上,就足以知道只要跳出去了,就意味著沒有通過這次考核。紀啟順開始想著自己也算是欠徐金風一個人情,便死拽這對方的衣袖不松手。
到後來紀啟順完全忘了自己還可以松手,她原本就是一個倔強之人,決定的事情休說是十頭牛,就算是魏帝的命令,紀啟順也可以無視而過。所以她還就和徐金風較上勁了,任憑對方怎樣就是不松手。
直到「噗嗤」一聲,紀啟順這才發現徐金風因為兩人的較勁而崩得緊緊的袖子,「噗嗤」一聲裂了開來。紀啟順一個沒站穩就摔倒了在橋上,然後就見徐金風猛的撲在欄桿上。
過了一兩息的樣子,徐金風雙手一撐就要翻出琉璃橋的欄桿。紀啟順心急之下,大叫了一聲︰「你爹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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